第七部分 最珍贵的礼物 第七十九节 要我把这里变成地狱
听了这话,敬银的眼中笼罩上一层深深的悲凉,她幽幽地说道:
“宇振哪,我一直偏向的人,不是安德烈,是你啊。二十多年来,不管什么……只要对 你好,我都会去做。不错,安德烈是我亲生的孩子,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所有的回忆,和儿子所有的回忆,都是和你一起的。你第一声哭、第一声笑、第一声喊出‘妈妈’、迈出的第一步……不管什么时候,都以妈妈为自豪的儿子;为了妈妈,不管多苦多难,从不说出口的儿子……我的这些回忆……全是你的,宇振啊……”
敬银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宇振的胳膊。宇振沉默不语。
“可是,我越是爱你,越是伤害了你。宇振哪,放手吧,对银荷放手吧。别再活在痛苦当中,也别再伤心难过了……今后,好好照顾自己吧,我的儿子……”
当安德烈喝得一塌糊涂、出现在爱丝黛尔修女面前时,她的心痛极了。彼得神父、詹玛修女、玛利亚阿姨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为他们从未见过安德烈这个样子。彼得神父被他的颓废气得不行,冲着他大发雷霆。虽然他能理解安德烈的心情,可是却掩不住内心的焦虑和愤怒。难道,要求更平静地对待这一切,是一种奢望和过分的要求吗?
“别冲我大喊大叫好不好?干吗要对我这个样子?都因为你……”
“宇振哪。”
“都是你!都因为你……当初,要不是你把我带走,要不是你对我撒谎,说我妈是最好的女人,一切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你干吗不说实话?告诉我她是那样的女人,几次抛弃孩子的女人?嗯?要是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我就没脸选择这样的路了……干吗要来找我?干吗不把我丢在那里,让我自生自灭?你该告诉我,我这样的家伙,根本不可能胜任这个职位,不是吗?我恨死你了!也恨死了天父!”
“安德烈,脱下这身衣服!给我脱掉它!是的……你确实担当不了。所以,把它脱掉吧,也许那样,你会好受些……”
听到这话,安德烈冷冷地答道:
“我不会脱的,我不会主动脱下它的。这不是天父的旨意吗?直到弄明白之前,我都不会脱下它的!”
当银荷看到安德烈在工地搬砖石的身影时,她的眼角在一瞬间就湿了。他好像一个罪孽深重的罪人一般,在满天风沙中来回搬运着石块儿。怎么会憔悴成这个样子呢?白天没命地干活,晚上喝得酩酊大醉,每天,他都这样过的吗?银荷一直偷偷跟在他的后面,从工地到喝酒的地方。如果不是瑞英到疗养院找过自己,也许直到自己死去,都不会知道,安德烈活得这样颓废和痛苦。然而,更让银荷难过的是,自己再也没有太多时间,陪在他的身边,为他慢慢抚平伤痕了。
银荷偷偷地跟在安德烈的后面,穿过那片芦苇丛,踩着安德烈长长的影子,朝教堂的方向走去。银荷轻轻踮起脚跟,不想发出一丝声音,让安德烈觉察到自己。深深的脚印里,落下银荷一滴滴泪水。银荷把身体隐在大树后面,偷偷看着安德烈独自一个人坐在地上发呆,轻轻低唤着自己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安德烈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银荷好像就在身边。一个模糊的身影隐在大树后面,可是他一站起来,马上就消失了,了无影踪。安德烈拼命追起那个身影来。就是她,没错儿,就是银荷#糊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难道是幻觉?安德烈停住了脚步。影子彻底消失了,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虽然他的脸上还有一丝醉意,可是已是难得的明朗了。爱丝黛尔修女静静打量着安德烈依然布满阴云与沉重的神色。
“为什么修道院不把我赶走?他是爸爸的朋友、妈妈的丈夫和朋友的爸爸啊,是我拒绝接受他的忏悔,才让他自杀的。对这样的我,修道院为什么还不驱除?嗯?为什么还要留一个酒鬼神父?嗯?”
“任何惩罚,都不及你这身衣服是不是?它就像一道枷锁一样……”
“不,这不是枷锁,是我的最后一根救命绳索!信不信,我今天看见银荷了。可是,她干吗还要出现?那样残忍地离开了我,为什么还要出现?”
刻骨的相思与痛苦,把安德烈折磨得几乎变了形,令爱丝黛尔修女心疼不已。
“安德烈修士……请别责怪银荷好吗?她是为了你才离开的,是为了让你安心留在这儿才离开的!”
“为了我才离开?要我把这里变成地狱?”
安德烈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用冷冷的目光注视着医院的地板,缓缓说道:
“我嘴上埋怨着天父,可实际上,却是无法摆脱感情的纠缠。我表面上装作因郑博士的死而内疚,可是内心却是时刻忍受银荷远离带给我的伤痛,希望得到别人的同情。我害怕,时刻都在害怕着……所以一直不敢脱下这身衣服。要是脱下它,我还能躲到哪里?我只为了银荷,才可以脱下它,可是现在,她已经离开我了……从一开始,我就没资格穿这套衣服,因为我根本没诚意,我只把这里当成避难所。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