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那无法掩饰的、从内心流露出来的悲伤,却逃不过敬银的眼睛。银荷转过头去,望着车窗外的大海。大海是那样蓝、那样蓝,甚至蓝得有些耀眼了。银荷莫名地又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之中。教堂的塔尖越来越近了……
敬银放眼看去,在教堂后面,那棵古老的槐树还在,历尽劫难,阅尽沧桑,它还活着,枝叶葱郁繁茂。以前,每当春天来临,它就绽开串串白花,香气飘满整座教堂。清风吹来,落花如雪,落在行人的头上、肩上,“拂了一身还满”。如今树上没有花,开花的季节已经过去了。它白白地开了几十次,落了几十次,一直在等着她呢。
她终于来了。不过,却非独行,而是带着朋友的遗孤而来。
当彼得神父看到走进司祭院的敬银和银荷时,那颗焦躁不安的心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之前,敬银给自己打过电话,说要带一个孩子到孤儿院办理入院手续。从接到那个电话开始,自己就一直心烦意乱。可是此刻自己真的看到她时,那些一直缠绕在心头的烦乱反倒一下子就散尽了。
“这是银荷,赵银荷。谢谢您,这么爽快地收留这个孩子,神父。”
敬银郑重地向彼得神父行了一个大礼。神父凝视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曾经是多么年轻漂亮啊,然而,谁都无法抵挡岁月的无情啊!多少年过去了,皱纹已在不经意间悄悄地爬上了她的眼角。
银荷跟着詹玛修女出去了,彼得神父和敬银相对而坐。往事,忽然间在眼前浮现了出来。若不是她为了送朋友的遗孤而来到这里,他们,还得等多长时间才能相见?敬银,那可是自己的亲姐姐啊!自己惟一的姐姐!还是……安德烈的亲生妈妈!彼得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我一直都在为你祈祷。”
“你去意大利后,发生了那么多事……你一直都没联系过我……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生我的气,因为我抛弃了孩子,重新改嫁……”
“……安德烈……难道你真不想再见见这个孩子?”
就在那一刹那,敬银压抑了多年的泪水,好像忽然得到了宣泄一样,顺着脸庞倾泻而下。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抛弃刚出生的亲生儿子,这种做母亲的痛苦,谁又能和她共同体会? 看到姐姐难过的泪水,彼得神父的心里,忽然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感到无比沉重。
“这些年来,孩子一直都以为我死了。是我亲手抛弃了他,你说,我还有什么资格想他啊? 他心里的妈妈早就死了……他思念的妈妈,是疼他的爱他的人,而不是抛弃他的人!”
当敬银擦干眼泪走出司祭院时,看到一大帮孩子在玩。忽然间,一个男孩子跃入她的视线之中。那个男孩面目清秀,让敬银感到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了。此刻,他正在细心地照顾弟妹们呢。可是,好像受了什么指引一样,他也忽然间抬起头来,将视线定在了敬银的身上。那一刻,两个人都像受了磁石的吸引一样,虽然之前从未见过,但是此刻他们却注视着彼此,很长时间,都无法将视线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