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感觉自己昏沉了好一段时间,身体象燃尽的柴火一般,温度一点一滴向天空蔓延,直至口中被灌入了一股温热的液体,粘稠的还带着阵阵腥味。
液体从口腔渗入,滑过食道,然后在胃部扩散到四肢百骸,每一股液体流入,他的筋骨都似被清流洗涤一次,他躯体的大裂口处开始有了火烧般的痛楚,而手脚也有了力气。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方天伸手往自己面前一拿,竟是细腻滑润的皮肤,纤细的,却是一只手。
方天的意识却没有清醒到能分辨是非的地步,他奋尽手臂那微弱的力气去抓紧,嘴里没命一般吮吸。随着液体的吸收,一股空前澎湃的力量在体内涌动,方天隔着眼皮看到的世界是一片血般的殷红,到了最后,象是酒精的后劲,方天的头不自主的摇晃起来,每摇晃一下,眼前的景物便转换一次,彩色,黑白,彩色,再黑白。
脑门闷钟一响,完全失去了掉进了黑白的深渊。
雨,瓢泼大雨,在失去颜色的森林中洒个不停,沉重的呼吸声带着方天走上泥泞满布的山路,就象就一把微弱但清晰的声音在召唤着他。
“刀!”
他需要刀!
手上空虚的感觉让他很不实在,只有刀能带给他安全的感觉。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雨越下越大,豆粒般的雨滴径直穿过他的身体,但他却并未察觉,满脑子回荡的只有刀影。
四周开始有了破烂的大轮木拖车,上面用刀刻了古扑的文字,车上地下横着断裂的碗口粗木。
刀削般的峭壁,山泥碎石在它脚下堆起了小丘,大雨冲刷着泥泞,还偶尔有拳头大的碎石滚下。
八条残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插在山泥之中,支离破碎,或断手或失脚,甚至有脑浆涂地,湿软的污泥腐蛆般粘在尸体上。
山泥的尽处,一个小孩木然地看着两具尸体,长发宽衣,满身泥污,使这小孩性别难辨,只有凭体形依稀可说是四五岁的样子。
怀中是一把四尺长的大刀,刀锋无刃,与其说是刀,不如说是一块大铁。没有护手,刀柄向天,用粗布缠着,其下的刀腰刻有和木车同形的两个大字。
大刀高出孩子甚多,而孩子是死命环抱。孩子应该很饿,肚子的悲鸣甚至盖过雨声雷响,但他却未动一根脚趾,只是抱着刀,看着尸体。
身后的树林中窜出一头成年水牛般大小的吊睛白额虎,尸体的血气引得它双目通红,唾沫粘着尖牙,一饿多月使得它兽性如洪,飞身扑向一具尸体,一翻折腾,肉身已经化为森森白骨。
一具,两具,三具……猛虎的胃似是没有尽头的深渊,扭咬爪撕已经来到孩子脚下的尸体前。
孩子终于动了,大刀“轰!”的一声入地几分,溅起漫天污泥,一阵烈风吹起孩子的头发,两道目光剑芒般烙在猛虎身上,缓慢地引起刀柄,竟有天兵之威,猛虎眼中红光一暗,退出半步。
“别动我爹娘!”奇怪的口音,从未听过的语言,而看着这一切,仿佛行尸般的方天却听得分明。
猛虎犹豫半刻,腾地往孩子身上扑去。
无法解释是怎样做到的,巨刀被孩子一拖,犹如长虹横天,无锋钝刃竟将猛虎从中破开,烂布般落下,抖动几下,便即咽气。
孩子又抱起刀,拖回原地,目光一如无事般又看着尸体。
雨起雨停,孩子就这样站着。
皮肤干枯,手脚渐渐无力,巨刀横卧,孩子眼皮跳动几下,爬向猛虎的尸体,一口咬下,不辨生肉的腥臭。吃完也不擦去满嘴血污,又抱起刀。
日出日落,除了击杀偶尔出现的猛兽,又或生吞几口带血的兽肉,孩子只是站着,抱着刀。
直至风吹日晒,虫蚀气腐,两具尸体尽化白骨,孩子才踏着满地虎狼的尸体走入森林。
多少年如走马灯般过去,孩子开始长高,胸前渐丰,原来是个女孩,但体魄强健却不输须眉。
她不用说话,砍杀的时候才会发出吼叫。她不懂生火,在打雷烧树的时候才会吃到熟食。她也不懂搭屋,山洞里也没有铺草,就这样席地而睡,而且不是下雨她更喜欢睡在草地或者树上。生肉鲜血赋予她强壮的身体,灵芝仙草又使她有通体灵气,山里没有时间的观念,而日出日落,她也不懂得计算。
她无时无刻都抱着那柄巨刀,睡觉的时候是,如厕的时候也是,上山的时候是,下水的时候也是,只要抱着刀,她就会觉得安全。
她讨厌落下的山泥,虽然随着年月过去,她忘记了原因,但每次暴雨的时候,她都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含泪站在峭壁下挥刀裂碎从天而降的巨岩。
她喜欢自己的头发,但头发太长却有碍行动,因此无奈之下,她只能背气一振,用钝刀切断。这成为了她的游戏,开始切不断,后来行了,然后又一束一束切,到几条几条,再后来是一条一条;开始因为切不断所以磨得很慢,后来能切了,又快了不少,然后切的条数分得越细,她又慢了,可再后来,即使一条一条切,也是她刀花一舞的简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