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考试,让人暂时冷静下来。日子很平淡,紧张得近似无聊,翻书,进考场,出来,再翻书。有人为此熬夜到半夜两三点,也有人在半夜从楼顶扔啤酒瓶,这就是生活。考完试,林木森在宿舍呆了几天,最后宿舍也就剩他一人。外面的阳光像刀一样锋利,林木森不想让自己白皙的皮肤重新晒黑,整天躲在宿舍里用扑克算命,可以叠金字塔,如果翻通了他就欢呼,叠不通自然有些丧气。后来玩扑克实在没什么意思,人就收拾行囊,准备回家实习。
坐火车回到家时,恰是雨后天晴,升腾的水蒸气驱人的脸。林木森无精打采,因没有对家人说自己这几天回来,所以弟弟没有来接他。他撑了一把阳伞走在大街上,来来往往有人在看他。实际小城的姑娘也不会打什么伞的。但林木森只顾走自己的,身上背个小包,行色匆匆,像一个偶然来这里的过客。没有公交车可坐,林木森在山间小路上走了一会,就感到有些乏了,好久没有走山路了。以前上学时,每天就要走上二十里路,可还是一蹦一跳。
走到望坡隘时,那里的飞瀑水正旺,哗哗啦啦地从十米高的坡顶飘下。林木森又热又渴,一看到水就兴奋起来。人脱了衣服,往身上撩了水,然后就走到瀑布下,任由那水倾注。飞溅的水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山水的清凉让人感到惬意。林木森默默地站在下面,看水花飞溅,听水流的冲击声,他有些感动,仿佛又回到孩童时期,那时放了学,走到这里,小伙伴都赤条条的在这里戏水。
林木森感到凉时,才从瀑布下钻了出来,在其下的潭水里游泳。水清极了,可以看到自己白皙身体在水中的浮影,还有水底黑色的鹅卵石。林木森仰躺在水面,感受水波起伏对肌体的搔痒。他有些痴迷,更多的是能在这样的环境里,一边听自然的天籁,一边沉入内心的宁静中。
太阳渐渐隐入山的暗影时,林木森才穿了衣衫,用树枝搔弄捉到的螃蟹,这些螃蟹都很生气,狠狠地咬着树枝不放。就这样,几十个螃蟹穿成一串,林木森拎着往回走。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山里人不太注重时间,饭还没有吃。因为往年林木森暑假不回来,家里人便没想到林木森回来,黑灯瞎火看不清,都把他当成林森木了。林木森笑了,“爸妈,我是大林啊!”此时家里人才看出来。
晚上,母亲把螃蟹炸了,放了香辣的肉酱,整个房间都飘着香气。那时林森木才从外面回来,他和二丫已经搬到柿林里的新房住了,回来只是看看哥哥。两兄弟在灯光下一站,林木森看了弟弟,忽有些心酸。弟弟这一两年变化大了,人黑了,胡茬硬硬,脸上也有了成年人的沧桑与风尘。只是看上去壮实多了,硬朗而有一股朴实的英气。而自己,更像一个江南人,白皙的皮肤,柔和迷人的微笑,不再生硬的话语。饮江南水,食江南饭,人多少有了江南人的秀气。
林森木拉了哥哥的手,他粗糙有力的手把哥哥的手握得生疼。“回来也不提早说,我去接你!”人说着,拥抱了林木森。
林木森笑了笑,“就三年多没走这么远的山路了,想不到走下来竟感到累。”
在场的叔伯们笑了。他们一辈子就走在山与山之间,那里感到累啊。七叔笑说:“大林啊,可不要忘本啊,记住我们根在大山里。”
林木森也笑了,“放心吧,七叔,我什么都可以忘,你的教导我牢记在心。”人说着用手指捣捣自己的胸。
“那就好。”七叔更开心了。
夜来到时,山村安静下来。外面有风,树木吱吱呀呀地响着,偶尔传来猫头鹰的咕噜叫声。林木森睡不着,就爬了起来,隔着窗看外面弯弯的月牙。露水下来,像一场雾雨。树枝间的山影像鬼魅一样,黑压压的。林木森感到有些郁闷,看那三两的星星闪烁,感到凉嗦嗦的。后来躺回床上,脑海一片混乱。人多少有些孤独,手轻轻地抚摸肌肤,感觉到一点温热。他在黑暗中莫名其妙地淌了眼泪。
第二天,他随弟弟的拖拉机来到县城,拜会了几个同学,又看了几个学长。他们都工作了,有的在粮局,有的在酒厂,有一个在政府工作。几句客气话后,就是去喝酒。小城市的酒很粗,几杯下肚,各个都很老成的玄乎起来,说些无根据的话。后来都关心起林木森来,劝他毕业后千万别回来,没出息。林木森只笑,“说得轻巧,要得能留在大城市里。”别人也没认真劝他,都嘻嘻哈哈地斟酒,斗酒,说一些酸溜溜的话逗人笑。
晚上,林木森没有回去,和一个学长聊天到深夜。那学长问有关大学里的一些情况。后来问到上届留校工作的董浩。因是老乡,林木森也认识董浩,女孩很漂亮,也很清高,见了老乡都待理不理的。
“嫁人了,院长的儿子,就是那个在图书馆做管理员的胖子娶了她。”林木森对董浩没什么好感,就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
学长玄嘘起来,“鲜花插到牛粪上了。”说着脸上流露出一丝黯然的神色。
林木森听说学长早年追过董浩,最后不如愿。林木森便想叉开话题。但学长随后又笑了,“怎么,你和那个陈顾婉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