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九死以不移,虽刀锯鼎镬又有何辞?人固有一死,死得其所,不亦快哉!”
他戴上礼帽,正正衣襟:“同学们,我亲爱的同学们,昭绶今日虽去,一师未来犹存,但望我去后,诸位同学能不忘我今日所言,鼓大勇,戡大乱,雪大耻,令我中华生存于竞争剧烈之中,崛起于世界民族之林,则昭绶此去,如沐春风矣。”
说罢,迈步便下了讲台。
“校长!”前排的萧三再也忍不住了,双膝蓦然重重跪倒在地!一排排同学,一双双膝盖随着孔昭绶的经过,顿时跪倒了一片!一双双眼里,饱含着泪水,一双双手,伸向了即将生离死别的校长……
满场黑压压的学生中,只剩了毛泽东、蔡和森还站着没动,两个人互相看着,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孔昭绶的眼睛也湿润了,他微笑着,坚定地排开一双双伸向他的手,向大门走去。杨昌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昭绶!”
“昌济兄,你我之约,望君铭记。”孔昭绶挡开杨昌济的手,就要来拉大门。猛地,站在门边的刘三爹一把靠住大门,堵住了孔昭绶的去路,冲毛泽东等人大喊:“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保护校长走?快啊!”
毛泽东这才反应过来,一挥手,几个人上来一把抱住孔昭绶。孔昭绶挣扎着,“放开我,快放开我……”然而学生们人多势众,不容分说,架起他便往另一边的门跑去。
孔昭绶这边刚被架走,枪托砸门的声音砰然大起!学生们赶紧冲上前,与刘三爹一起堵着大门。门外的士兵们蜂拥而上,枪托砸、肩膀撞,到底当兵的凶悍,轰然一声,礼堂的一边大门被撞断了门轴,倒了下来。数十把闪亮的刺刀一拥而入,逼得学生们纷纷后退。
“带他认人!”副官和被士兵押着的刘俊卿走了上来。副官一挥手,士兵放开刘俊卿,顺手向前一推,刘俊卿一个踉跄,重重摔在地上。这一跤摔得很重,但刘俊卿也顾不得了,趴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只希望这里的人认不出他来。
“刘俊卿?”不知是谁首先喊出了这个名字,无数道惊愕的目光一齐射了过来。几乎是刹那之间,大家都明白了,目光一下子转成了无比的鄙夷。角落里,刘三爹更是惊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名士兵过来,揪着刘俊卿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快认人!”
看着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们,刘俊卿躲闪着他们的眼光,最后,他的眼神落在易永畦——这位平日里最温顺和善的同学身上,“永畦,我……”他满怀希望地喊出了这个名字,他希望永畦能够明白他,原谅他今天所做的一切。
易永畦猛地抬起头,抡起巴掌,狠狠扇在刘俊卿的脸上!
一个士兵走过来,抡起枪托照着易永畦当胸狠狠砸去,易永畦一头摔翻在地,一口鲜血猛喷了出来!“永畦!”周世钊等好几名同学涌了上来,扶住了昏迷的他。
“还有谁不老实?谁!”陈副官拔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同学们挥舞了一圈之后,停在刘俊卿的脑门上,“认人,你认不认!”
脸上火辣辣的刘俊卿被冷冰冰的枪口指着,脑子一片空白,他不敢回头,后面全是黑洞洞的杀人的枪口。他也不敢向前,前面是张昆弟、周世钊他们仇恨的目光。如果他们手里也有枪,他们枪口第一个对准的,肯定也是他刘俊卿。站在人群中间,他重重咬着嘴唇,鲜血从唇角流下来。
猛然,他疯一样地冲进人群,“我认,我认,我现在就认!”他一把推开了面前的同学,“孔昭绶,你给我出来!出来,孔昭绶!”
他嘶吼着,寻找着,疯子般寻遍了整个礼堂,却不见孔昭绶。
“走,走,再找!再找!我带你们找!”他领着士兵们冲了出去,这一刻,他已经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已经不属于这所学校,他只想毁了这眼前的一切!
此情此景,连刘俊卿的亲生父亲——刘三爹也看不下去了,他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慢慢挪着离开了礼堂。路其实很平,他却摔了一跤,随即两腿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嘴唇哆嗦着,上下牙齿咬得咔咔作响,终于,从齿缝里挤一句“兔崽子!”禁不住泪如雨下。
毛泽东、蔡和森一左一右夹着孔昭绶,一时之间也不知哪里安全,只好先带着老师们到宿舍再说。
“昭绶兄,你怎么就不听劝呢?”杨昌济急得满头大汗,“白白牺牲一条性命,有必要吗?”徐特立、方维夏等人也纷纷劝道:“是啊,校长,赶紧走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孔昭绶早已抱了必死决心,只是微笑着说:“你们不用劝了,我不会走的。昌济兄、特立兄,你们都走吧。毛泽东、蔡和森,你们赶快把外面的同学都带走,千万别让他们出事。”
毛泽东斩钉截铁地说:“您不走,谁也不会走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屋里的人不由得都紧张起来,只有孔昭绶反而更加平静了。蔡和森向杨昌济等点了一下头,打开门走了出去,迎头却愣住了……眼前,张昆弟、罗学瓒、萧三……几十个同学抄着棍棒、板凳、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