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李贾就早早起床,先在娘子面前炫耀一番朝廷批下的吏部公文,十娘甚是诧异,未等娘子的兴奋做出反应,心虚的李贾就催促杜十娘即刻收拾行囊动身,赶着去钱溏县赴任。
杜十娘自从别了栖霞,与郎君风里雨里,虽然没有尝到新婚妻子屋里房外为福家忙碌的喜悦,可也度过了一段甜甜的蜜月时光。可是,到了临安以后,那种美妙的意境逐渐被残酷的竞争事实所破碎。各路举子充斥着各家客栈,空气骤然紧张,求仕艰辛的劳苦中,李贾的愁眉一直未得舒展,常常长吁短叹,十娘以为李贾是大考前的烦闷,并未理会过多。十娘可谓是位温柔贤惠的妻子,尽管囊中羞涩,每日三餐也必备齐,夜阑时分,仍要为夫君挑灯研墨,砌茶捶背。但是,十娘也不免有时怔怔地对着案卷群书,发出轻轻的唉叹声,她不明白为什么读书人都痴迷地眷恋富贵荣华。
总算完成了秋试大考,终于可以摆脱孙富那副令人恶心的嘴脸,十娘可以舒一口气。尽管李贾名落孙山,十娘也感到相当快慰,她开始大胆憧憬未来的幸福生活。也许从此,他们就会相守田间,开垦几倾薄地,然后生儿育女,建立幸福家园了。
杜十娘的回乡梦还没有做下去,一个飞来的钱溏县令,这个来路不明的差职就再次让她感到不安,昨天孙富请李贾过府吃酒,心中就多生疑窦,那夜孤独的女孩守了很晚,仍不见李贾回来,不觉清寂的紧张中洒落几颗酸楚之泪。她知道李贾每日为钱而发愁,想帮助夫君,把她多年的积蓄拿出来,从此离开临安尔虞我诈之地。她有一个秘密的百宝箱,就是十娘爱不释手的玲珑小绣枕。十娘已经将它装扮得十分漂亮,就像自己不久降临人世的孩子,爱惜得如同自己的眼睛。
这不只是因为里面隐藏着多年妓女生涯积累的财富,那些珍珠、翡翠和值钱的首饰,其实并不为姑娘所珍重,她关心的是如何能够得到夫君那颗赤诚的心。十娘梦想着纯真的爱情,所以把百宝箱缝在绣枕中,外面套上美丽的小衣裙,自从缝合后,她从未打开过,杜十娘的盒子是屈辱的象征,女孩宁愿永远尘封故去的娼妓时代,和那些辛酸的记忆。
李贾忙于仕途之路,对娘子的关心也越来越少,对铜臭关心越来越多。有一段时间,当两人如胶似漆时,十娘真想突然公开她的秘密,给为五斗米折腰的夫君一个天大的惊喜。可后来,十娘逐渐发现,李贾的市侩气日渐浓厚。她十分担心,将来的某一日郎君真的求得功名,那真挚的爱情之梦还能演绎多久。李贾才高气傲,优柔寡断,如今娶了一位不幸遭遇的女人为结发之妻,感情和理智承受的底线必定是脆弱的。
那一夜十娘思虑很多,她对李贾更加没有把握,她还要考验丈夫的忠诚。
第二天,十娘为丈夫做了在临安最后一顿可口的早饭,然后收拾行装。凝望着夫君那副煞白的面孔,十娘心里涌起一阵心疼和对前途的惴惴不安。她怎能看不出,李贾的脖颈和脸上,还留有深深的胭脂印,而十娘是从不浓妆艳抹的,显然昨日他做了对不起十娘的事。她没有发作,不想破坏丈夫即将赴任的激情和兴致,平静地对着花菱照了照自己的容颜后,洗漱一番坐在镜前,第一次让丈夫为自己妆扮一下。
“相公!来,帮妾梳梳头,知县夫人可要光彩门户哦!”
“我……的夫人美如西施,不用打扮已光彩照人!……”
李贾一直低头不语,十娘抚摩着夫君的手,胭脂花粉,金软花钿,罗裙绣襦,让李贾看了更加伤感。十娘端庄大方,怀抱着小绣枕上路了。她没有详细追问为何离去这般匆忙,只认定,只要夫君依然爱着自己,她会承受苦涩的一切,她会成为他的贤内助。十娘并无留恋地离开客栈,临行时,只深情地回望了一眼两人曾经温寝的新婚罗床。
钱溏小县距临安城仅百里之遥,水陆皆可到达,李贾逃离孙富心切,便按照出逃计划,急三火四赶到曹娥津江边,先用十两银子邀了一位老船工,随后便陪着十娘登上一叶扁舟。小船摇动清波,出了临安水陆码头,李贾逐渐心花怒放,阴郁的脸上舒展了惬意。
小船沿钱溏江顺流而下。然而,未出三里,迎面就遇到了三艘大蓬船,远远地横在江心,挡住李贾小夫妻的去路。原来,李贾清晨去曹娥津雇佣船公,早在孙富的监视之下,他的逃脱计划也在阴毒奸猾的孙富意料之中,李贾从客栈出来就得到禀报,气得孙富吹胡子瞪眼,领人飞马到了曹娥津,日出时分,就已经雇了三艘敞蓬大船,等候李贾自投罗网。
李贾和十娘的小舟刚刚驶离岸边不远,就撞见三艘大船,老艄公吓得不轻,不得不将船停下。李贾手搭凉棚,一眼就望见船板上摇着逍遥扇的孙富,顿时声色俱变,吃吃地对艄公道:
“船家,快撑!快撑啊,我再给你十两银子!”
“客官,那是艘官船,我长了几个脑袋敢过去啊!”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杜十娘不知丈夫为何惧怕前方的蓬船,但是,李贾头上渗出的虚汗令她吃了一惊,不详的预感笼罩心头,不由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