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已经稍稍能谈得起来了,因为谈话很有意思,涉及到了各种不同对象,我好奇地看着他,关于他们的事我听到过很多,我一直很害怕,夜里从墓地旁经过的时候总是会发抖,因为,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感觉到,墓地里总有点什么不正常,总有点叫人害怕的东西,即便我并不打算害怕,但是,在墓地旁走过的时候,我总是在想,我不会害怕的,但是我却会下意识地害怕起来,也许,这里有一种魔力,我感到害怕,并不是因为我自己害怕去那里,去地下,这是另一种恐惧,我感到害怕,是因为他们在召唤我,也就是说,也许,比起其他人来,我更吸引他们,虽说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抱怨,而我也不是一个胆小鬼,他坐在这里,一副很朴素的样子,穿一条灰色的法兰绒裤子,和那件带有银纽扣的俱乐部黑夹克,不过,他却非常忧伤,谈的也都是些非常忧伤的东西,而他却希望他能用一些好话来安慰我,因为我病得很重,我处在生命中一个很艰难的时期,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却生出了这么些深深的忧伤来,但是最终,我俩还是算清了账,也就是说,他原谅了我,我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也就是说,我想道,他就是为此而来的,就是想来告诉我,他并不生我的气,虽说,我当然并没有杀害他,但是,他是可能有那种感觉的,因为,他死的时候我在场,但是,看到我与从前相比不太怕他了,应该说,他就立即变得更放肆起来,这使我警觉起来。
“伊罗奇卡……”他说道。“我由于习惯,不知不觉地叫你‘伊罗奇卡’了,虽说对你来说,这个名字并不非常合适……”
“哪个名字才合适呢?”
“你在战场上奔跑用的是那个名字,你在那里对我倾诉了衷肠。”
“我可不是为你跑的。”
“我知道。因此你才倾诉了衷肠。”
“你想有一次纪念你的穿越全国的长跑吗?”
“你爱过我吗?”
“我爱过你。”我明确地回答。
“现在呢?”
“有什么办法,既然你死了……”
“我满怀新的力量爱上了你……我心里想的只有你……我非常想你,一直想冲到你身边去,但我又怕吓着你,可是,当你在战场上奔跑的时候,我想道,你是无所畏惧的,所以我就……”
“是吗,”我叹了一口气,“我还不如不跑呢!”
“你跑得多漂亮啊!……我再也不能没有你了!”
“什么样的情欲啊!”我胆怯地笑了笑。“一个坠入情网的幽灵!”
“伊罗奇卡……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我受不了了,我想要你!”
“瞧!”我抱怨道。“我们有了一场哲学谈话,谈到了形而上学,谈到了其他问题,还要谈什么?结果一切都是老生常谈。”
他咬了咬嘴唇。
“唉,如果这东西比我还要强大呢!”他喊了起来。“伊罗奇卡!我以我俩那场人间之爱的名义求求你:给我吧!……唉,哪怕就一次……”
我大惊失色。我说道:
“你疯了吗?要我给谁?要知道,凭良心说,你甚至是不存在的。瞧,只是一个假象……”
他颤抖着嗓音反驳说:
“我的愿望是严肃认真的。我打算结婚。你是我的!我从前不明白这一点,但是现在,这一点就像白昼一样清楚。我将始终忍受着痛苦,像一个孤零零的受难者那样终日徘徊,直到享受到你,直到我的欲望得到满足。哦,求求你……”
我说道:
“真是奇怪。你是怎么想的?对不起,我可干不了这样的事情。这叫什么?这好像就叫恋尸癖,是吧?我可不跟尸体睡觉!”
而他说道:
“我可不是尸体!”
“还不都是一回事!你不是活人,不是一个真实的人!”
“可是,”他生气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是一个比你还要真实的人!”
“喂,”我说道,“那你就回那里去吧,回到那些更真实的人那里去吧,和他们干你想干的事情吧,可别来碰我!”
“这是什么意思?在战场上你能把自己献出去,可是对我,你的男伴和牺牲品,你却要拒绝?”
“你听着!别缠着我!不,这太可笑了!你想让我也因为心脏破裂而死去吗?!”
“我会很温柔的……”莱昂纳狄克小声说道。
“让你的温柔见鬼去!”
我的心平气静全都烟消云散了。我非常激动。怎么办?大声喊叫?但是,我却在内心深处感觉到了一种背叛性的优柔寡断。我知道:最好不要抗拒。他会真的把我给吓死的。最好把事情引到一个自愿加强制的和睦范围中去?我凭经验知道这一点,但是,这里又哪能有什么经验呢?克休莎,亲爱的,你能想像出来吗?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而他,这个下流胚,在看着我,当然,他也在像看书那样翻阅着我的思想。你,他说道,反正是无处可逃的,你反正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