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车在慢慢地往前走。我俩久久地沉默不语。我们的车就像是灵车。
瞧,我想,他会杀了我的。他有这个权利。
他的白色侧影离我很远,他很不高兴。怎么,你达到目的了?——不!——我回答,我怕他发火,同时我也心怀赞赏,因为他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本可以不管不顾,让我被撕成碎片,不过,我们的车就这样往前走着。
后来呢?——克休莎问道。——什么后来?后来他说道:我希望你能够明白,这就是终结,他说道,这就是最终的结果,可是他自己仍然拉着我往前走,并未把我扔在大街上。我沉默不语,静静地听着,一阵偏头痛,一些橙子在我的眼前飞过,那个日本人的目光很奇怪,他斜眼看着我的表演,为这个异域强国的风俗而感到震惊,或者,他是在捕捉什么不好的东西,感觉他的权利受到了压抑,但是,布里顿的音乐又一次在大厅里响了起来,我所有的权利都还掌握在我的手里。你明白吗,他说道,这就是我们那个协议的终结!我张开了嘴。啊哈!瞧,我在想,他真聪明!瞧,这个狡猾的家伙!我没料到!无论是克休莎还是我,都没有料到。一个细致的思想家,将事物层层剥离,而我,也就是说,我又坐到一只破木盆旁典出普希金的童话诗《渔夫和金鱼的故事》,由于渔夫夫人的贪婪,她借助金鱼的魔力所获得的一切又全都失去,最后她身边只剩下原先那只破木盆。落了个一场空,我用指头戳着那面落满尘土的镜子:协议的终结!但是,这却是其余一切的开端!我会进入另一个领域,我会失去金鱼的身份,看来,会变成一个便宜货。我大张着嘴巴:对他的高贵和侧影感到惊讶,我们继续往前开,而他甚至很高兴,似乎从肩膀上卸下了一块石头,济娜伊达·瓦西里耶夫娜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非常开心的。你就开心吧,趁火打劫的女强盗,开心吧!不过之后你会痛哭的,当你跟在那位伟人的棺材后面、沿着那条从未走过的小道迈动脚步的时候,在那座冷冰冰的别墅里,为了瓜分财产你会和安东契克干起架来的,他冲回来,冲回来参加葬礼,不是从奥斯陆赶回来,就是从马德里赶回来,因为这个男孩很会安排自己的生活,他是我的冒牌崇拜者,我马上就看了出来:一个混蛋。而在弗拉基米尔·谢尔盖耶维奇的面前,我却要鞠躬致敬,—— 一个伟大的丈夫!
但是,看到他苍白脸庞上的放松表情,我却感到心绪不宁。他解脱了#蝴出的价并不高,他把我送回家,他的双手散发着驾驶手套的气味,在家里,爷爷伴随着电视打发了一个晚上,正躺在那里睡着,做着一个虔诚的斯达汉诺夫工作者的梦,一个最可信赖的老兵的梦,他躺在那里睡着,他还满不在乎呢,而他深爱的校猴女已经被人扔在了人行道上,就在家门口,人家最后还道了声“晚安”!唉,没法子,我不再哭了,安静下来,然后走进家门,房间里,那些橙子在我的脚下乱滚,那些身穿燕尾服的人指手画脚,在口吐白沫地喊着一些难听的话,那个日本指挥则在用指挥棒吃一碗堆得高高的凉米饭,不,不是米饭,而是一碗米粥,似乎,战争昨天才刚刚结束,他躺在床上,这个斜眼的家伙,正在狡猾地张望着,而橙子在脚下乱滚,季姆菲依也在我两膝间滚动,嗅着我的裙子,感觉到了一颗相近的灵魂,而我对维罗尼卡说道:别为我哭泣!别哭了!——她却哭了起来,她却哭了起来,虽说她是个女巫,是个坏蛋,虽说她非常理智,因为她不让男人接近她,只有季姆菲依能得到她的赏识,季姆菲依说道:那好吧……也没什么区别……灵魂毕竟是相近的,他在四周跑动,又闻了一下裙子,我一看:他昏了过去!——喂,我对维罗尼卡说,他是你的好家伙!——我揉了揉他的耳朵,弄乱了他的头发,而季姆菲依却龇牙咧嘴地笑着。
不过我来找她不是没有目的的,我是来提建议的,好为她祝福,于是,她声音微弱地说道:干吗不试一试呢?……但是你,伊拉,别去碰季姆菲依……——而克休莎会不会去碰呢?——我追问道。——克休莎?——她没有做声。谈话中断了,我没能问出什么名堂,她没有说出实情,克休莎也同样没吐露一个字,一次也没有说过,对我们的友谊也不管不顾,而季姆菲依高高在上地看着她,就像在看着自己的私有财产,这么说,我的女友们在这件事情上欺骗了我,我自己看了出来,尽管没有证据,但是我已经被完全拒绝了,所以,和季姆菲依在一起的时候我开始觉得屈辱。非常屈辱。我来的时候两手空空,我回去的时候还是两手空空,莱昂纳狄克为这个争吵而自豪,利用了它,还祝我晚安,让我单独地和梳妆镜一起过夜,我扑向电话,想把所有那些有良心的朋友都发动起来,不过太晚了,太晚了,我在话筒里听到的尽是一些嘟嘟声以及一些恶狠狠的道歉声,太晚了,唉,算了吧,我单独地和梳妆镜一起过夜,总的说来,这倒也是一件可做的事情,因为我像一个小姑娘那样躺在那里,呻吟着,恍惚之中觉得自己孤身一人又回到了故乡,不过我喜欢莫斯科,我在这里待不够,我呻吟着,在这虽然很小、却是珍贵的和惟一的事情中寻求慰藉,然而,我没有昏睡过去,我刚刚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