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杜拉说,我在夜里大喊大叫。非常可能,但是我没听见。作为证明,丽杜拉给我看了她满是指甲印的手臂。——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挣开!——可能是我喝了香槟之后做了噩梦。我都喊了些什么?——就是“啊—啊—啊—啊—啊—啊!……”
我爱丽杜拉,但我却像冰面上冻僵的鱼那样一声不吭。有一种正式的说法:我在躲一个男人。这个说法中有少量的实情。最可怕的事情恰恰在于,我必须把秘密深藏在内心,不能把它告诉给任何人,我害怕,他们会把我说成是一个疯子,把我绑起来,折磨我,像对待一个女妖那样,在火葬场里把我给烧了。一个梅尔兹里亚科夫就够我受的了。当我简单明了地把事情告诉他时,梅尔兹里亚科夫还是在恐惧中伸出了老交情之手。以防万一,他把我领到莫斯科郊外的一座教堂里,让我祈祷。我尽我所能,诚心诚意地做了祈祷,在众多的圣像前倒出了大堆的怨诉,还大哭了起来,然后,我俩就去了餐馆。在餐馆里,我俩喝了点酒,然后就离开了,在那依然鲜活的恐惧的作用下,我让梅尔兹里亚科夫留在我这里过夜,并以这种方式重温了一下我们那已被忘却的六日爱情。然而,梅尔兹里亚科夫却畏畏缩缩地拒绝了,他找了一个借口,说他染上了一种鬼才知道的隐秘梅毒。嘿,你是头猪吧?他把我臭骂了一顿。我本该把梅尔兹里亚科夫赶出屋去,可他这个时候已经醉得可以了。于是,我俩干脆喝了个大醉,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测量了一下人们对我这个秘密的反应,我意识到,最好还是别把这秘密泄露出去。但是,心里揣着这么个秘密,说句老实话,也很沉重,很累赘……我惟一的女友啊,我来告诉你几件发生过的事情吧。我承认,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虽说相当罕见,本身也很可恨,但从打破世间万物之秩序的角度来看,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这样的事情人们会选择沉默,因为,女人们会这样想:干吗要卷进去呢?我不打算沉默,我没有什么可失去的,虽说是为了科学,因为科学可以给出解释,只不过得让我信服,而不是把我送进疯人院。我坚信我没有疯,没有变成一个女妖,和维罗尼卡不一样,她那位季莫菲依完全是为了掩人耳目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回事,那就是说,是有原因的,关于那些原因,我后面会补充写到。
我当然可以写,但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写,也就是说,我与文学没有任何联系,这样一个事实使我产生了一阵不由自主的不安。要是有一个像肖洛霍夫这样的人来写我的故事,那就会好得多。我猜想,他一定能把这个故事写得十分精彩,让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可是,他已经很老了,而且,据说他成了一个酒鬼,已经醉到了那种程度,竟然开始亲自散布一些关于自己的谣言,说他那些天才的作品不是他自己写的,而完全是另一个人写的。现在还健在的作家中,也没有人能得到我的信任,因为他们的作品都很枯燥,全都在撒谎,要么一心想粉饰人民的生活,要么反过来,一心想否定它,就像索尔仁尼琴那样,关于索尔仁尼琴,弗·谢曾经肯定地对我说过,在集中营里,索尔仁尼琴是个有名的告密者和逃兵,怪不得他后来发了疯,和那位肖洛霍夫不同,肖洛霍夫写得很真诚,并似乎因此赢得了普遍的爱戴,甚至还得到了一架私人飞机。写得更有趣、更有人情味是那些外国作家(也许,除了蒙古作家),他们的作品常常刊登在《外国文学》杂志一份专门刊登翻译作品的文学杂志,由苏联作家协会于1955年创办。上,这份杂志,维克多·哈里托内奇过去常给我订,现在却不再订了。外国作家比我们的作家更成功一些,他们善于传达心理,于是后来,外国的生活读起来也更令人开心一些,因为,我们的生活是一目了然的,没什么可读的,我也不去电影院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想浪费时间,但是,他们仍不时要说上这么几句,弄出一堆无聊的玩意来,你也搞不清哪儿是结尾哪儿是开头,完完全全是现代派,它减弱了艺术表现力,真不明白干吗要发表这些东西。根据我自己的经验,我应该说,作家们都是些渺小的人物,作为男人来讲就更渺小了,尽管他们有着堂堂的外貌,穿着皮夹克,永远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干起那种事情来,他们总是手忙脚乱的,很快就完事了。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他们中的某一位,尽管有过几次这样的机会,甚至有过一位出版社社长。那是一个还相当年轻的男人,但他的神经系统已经被彻底破坏了,他幻想着把所有人都重新没收一次。他特别想没收女歌星阿拉·普加乔娃阿拉·普加乔娃(1949— ),俄罗斯歌星……这些幻想使他变得歇斯底里了。出于谦虚,我把自己扮成一位幼儿园的阿姨。这使他入迷。可他,还是想先把我给没收了,然后再结婚。我只好和他分手。许多人都和这样的贱货结了婚,这甚至叫人感到害臊。
但是,我不仅仅是想给科学附加上一些新的例证,使它陷入困境。老实说,这丝毫也不能让我激动。是时候了,该最终把自己的命运理出个头绪来。然而,我不打算忏悔。有时,我觉得自己是个不幸的、愚蠢的女人,遭到了生活的虐待,顺便说一句,生活就化身为波里娜·尼卡诺罗夫娜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