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在经历了最初的高潮,大面积种植生产后,价格由原来的每斤两元多下降到每斤几角还卖不掉,农林特产税却一分未降,按原来的每斤两元多标准收。许多果农秋季卖完苹果还不够交特产税。
乡上每年会在春季的时候派技术员来地里测产,评估多少全凭他一句话。有门路的十亩地测了三万斤;没门路的三亩地就能测五万斤——三万和五万之间可不是个小数目,多一万斤就意味着要多交几千元的税!于是人们纷纷托关系,找门路。刚开始的时候给技术员说句话就管用,后来不行了,天王老子来了没钱也是白说话,测产的技术员跟当年烟站的收烟员一样炙手可热,比乡长还牛逼。
特产税是按果农实际收入的30%收取,苹果刚开始的时候曾卖过每斤三元的价格,八0左右的每斤也能卖两块七八,乡上于是就按两块七角钱的标准收取。几年后,苹果价格已经下降到几角钱,最好的九0以上的套袋苹果也卖不到两元钱,但是特产税还是按照原来的标准收取,很不合理。大家于是纷纷上访,北塬乡是县上的税利大户,全县有多少人靠苹果吃饭?县长也知道收税不合理,可是如果按一元钱实际标准收取,每年会减少上千万元的收入,这是县财政无法接受的事实。
赵磊当然也明白这些,但是他还得硬着头皮往上收税。
苹果种植有几个很关键的环节,必须把握好,否则这一年便没多少收成。
首先是冬灌,即用茅粪灌溉。如果没有充分的养料,苹果便长不大,上不了等级。灌溉的时候要刮腐烂,否则第二年树枝就枯了。树枝枯萎的原因不外乎两种:一种是老鼠咬根,一种是树身腐烂。
其次是修剪和环切,修剪不好,环切不好都会影响产量,甚至关系到以后的收成。修剪苹果要有技术,同样的剪刀下面剪出的产量大不相同,一些手艺好的技术员每年的这个时候最受欢迎,多少人在家里排队等候,去了好烟好酒好招待,每天拿的工资也不少。
接下来是疏花蔬果,太稀影响产量,太稠长不大,跟茂强第一年承包果园一样,尽是小苹果。疏花蔬果后就开始打药,药要打的及时,否则苹果就会生虫子,一个也卖不掉,因此这个环节也很关键。打药后大家便开始套袋,每个苹果上都要套,等快要摘的时候再把袋子去掉,苹果一见阳光,几天就变成了粉红色,冰洁玉润,果面非常干净。没套袋的苹果受自然环境的影响,果面斑点较多,价格自然也上不去。
以上几点是果农可以把握的环节,还有一些是他们无法把握的,那就是天灾。天灾年年都有,只不过受害的程度不同罢了。
最害怕的是冻花冻果。清明前后,果树刚刚座果,一场寒流就把它们全部变成了黑色,几天后果树下便黑黑的一层——那可是果农一年的全部希望呀!遇到这种情况,后期管理再好也没用,树上没货呀!
其次害怕的就是冰雹。
黄土高原的雨量集中在夏季,尤其集中在七、八两月,雨季比较短促,干燥少雨的时候比较长。由于降雨多集中在夏季,在夏季降水量出现暴雨的机会又相对比较多,而伴随暴雨又常有冰雹出现,所以夏季多雨、多冰雹是黄土高原的一个气候特色。急骤的暴雨往往造成山洪暴发和水土的大量流失,强列的冰雹又往往毁坏大片庄稼。
冰雹象石头一样铺天盖地砸了下来,房上的瓦都被打坏了,果树叶子落了一层,苹果没有下来的也伤痕累累,后半年摘下来自己吃还可以,作为商品出售就没人要了。
还有每年的秋季异常寒流,苹果还没有熟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不期而至,一夜之间苹果全冻坏了,成了一包坏水。
作农民不容易呀!
苹果卖不上价,特产税一分少不了。果农没有钱交不上来,乡上于是派人强制收取。胆小的到处借钱,借不到就去信用社贷款,信用社贷不来就贷民间的高利贷。高利贷一角钱的利息,一年下来本息翻番,比老虎吃人还厉害。
然而高利贷吃人毕竟还给期限,交不上果税老虎就现吃人:北塬乡政府组织了收税突击队,赵乡长亲自挂帅,象当年执行计划生育政策一样各村扫荡,没钱交不上来的一律从家里拉东西,把能拿的都拿走,实在没什么东西就上房揭瓦,然后把人押到乡政府拘留,甚至吊在树上严刑拷打。
黄泥村是突击的重点。
这种强盗的行为激起了大家的愤怒,许多人于是就和收税人发生了冲突。小黄在寨子村与人打了起来,受伤后住进了医院。茂强看不惯乡政府的这种行为,几次去县城找县领导反映情况,领导说依法纳税是每个公民应尽的责任,乡政府依法收税,出现过激行为是可以理解的。对于苹果价格问题他们需要了解情况,让茂强先回去。茂强回来后上面就没了音信,黄泥村人就集体抗税,茂强被乡政府拘留了起来。
收税突击队大多是一些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是乡政府花钱从社会上雇的闲人。
突击队进村了。他们身着迷彩服,手拿棍棒,见鸡捉鸡,见狗打狗,见人打人,到家里看见什么就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