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强来信,说他们已经撤离了前线,将于最近回家探亲。
一家人顿时乱了套。
母亲天天往大路上跑,等不上了就到邮局给茂生打电话,问看是咋回事情?父亲整天在老槐树下张望,生怕儿子回来时看不到;茂生每天都要去门房看看,没有信件,也没有其他任何消息。这种焦急的等待一点也不比那时他上前线时的日子好受。明知就要回来却见不上个人,不把人活活急死才怪!
下午的时候正在刻字,外面有人喊茂生的名字。一抬头,看见一个身着军装的身影在门口一晃,茂生一激动,站起时把板条上的坯都打坏了。
是茂强回来了。
几年没见,茂强的个头明显长高了,比茂生还高出一截。一身军装穿在身上,人显得成熟了许多。
看见茂生,茂强轻轻地叫了一声:
“——哥。”
四目相对,很长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梦中的拥抱,哭泣都没有发生——沉积了一千个日日夜夜的相思,一瞬间好像都烟消云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从家里上来?”茂生问。
“嗯。”茂强咬着嘴唇,目光炯炯有神,一脸的刚毅。
“咱爸咱妈都好?”
“嗯。”茂强点点头。
“回来呆几天?”
“半个月。”
“回来几天了?”
“昨天刚到家。”
“——哦。”
看来茂强一回来就来了。
茂生带着茂强在厂区转了转,又依次去了各个车间。车间里的工人都在跟他打招呼,许多人已经知道茂强参军的事情,瞪大了好奇的眼睛盯着他看,看得茂强不好意思起来。
“去城里转一转,照张相。”茂生安排了生产,兄弟二人便上城了。
一路沉默。一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茂生带着他在塔山、革命公园等地转了转,留了影,两人便在二道街吃饭。
很长时间没吃到家乡饭了,茂强很喜欢。
突然,食堂里冒出滚滚浓烟,人们一声惊呼,四散而逃。
茂生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茂强就不见了。他脱了上身的衣服就冲了进去,一阵紧张的扑火,不一会,火就被扑灭了。
茂强的裤子烧烂了,脸上也挂了彩。食堂老板千恩万谢地感谢解放军相助,要拉茂强上医院包扎,茂强拒绝了。
那天晚上,兄弟彻夜未眠,直聊到天亮。吃过早饭后茂强便要回去。
两个姐姐家还没去,几个战友还要来,他得赶快回去。
茂生拿出身上仅有的十元钱给他,茂强不要。
茂生送他到长途车上,然后回到厂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茂强走后大约两个小时,门房突然来了电话,要茂生去接。
电话是茂强打来的。茂强说他现在三十里铺,让哥哥拿二百元钱过来。
“要那么多钱干啥?”茂生不解地问。
“你赶快来吧,来了就知道了。”茂强好像极不耐烦的样子。
——二百元钱!茂生三个多月的工资不吃不喝也不够!上哪去找?!
没办法,只好找到了乔师。
乔师只有一百元,于是茂生又找到了张工,张工又找了别人,才凑够了二百元。
赶到那里的时候茂生气坏了!——原来茂强在车上遇到了小偷,小偷在偷一个妇女的钱包,他上前阻止,和小偷打了起来。被偷的妇女见状跳下车跑了,小偷人多,茂强一个人不是对手,被他们打得头破血流,躺在那里不能起来。小偷还不解恨,把车窗的玻璃全砸碎了,然后扬长而去。
小偷走后,司机让茂强赔玻璃,否则一车人谁也别想走。
车上的人于是开始埋怨茂强多管闲事,害得他们天黑之前回不了家。司机开口要三百元,茂强身上只有几十元钱,根本不够。司机不依,茂强这才给茂生打了电话。
真是岂有此理!简直比强盗还不讲道理!茂生跑到三十里铺给厂长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厂长的公子郝帅带着一帮人便来了。
郝帅让吉普车把茂强先送到医院,然后冲上去把司机打了一顿,走了。
老山前线枪林弹雨九死一生,茂强没有流泪;跟歹徒搏斗受伤,茂强没有流泪,医院里,茂强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这就是社会,很精彩,也很无奈。
老山战役后,部队给突击队集体荣立二等功。同村一块参军的宝栓家的红军因为没有参加突击队,因此觉得脸上无光,“无颜见江东父老”。他找到茂强,哭着向他倾诉。茂强找到连指导员,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茂强说我们还在打仗,肯定还会立功,不如把二等功给红军,自己要求入党。指导员当即斥责了他的荒唐行为。说功还有随便给人让的?茂强便开始做他们的工作,说红军是自己的老乡,出来很不容易,如果没有立功,他回去怎么向家人交代?自己就无所谓了,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