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生兴致匆匆地回到厂里,眼前的萧条让他一阵心寒。厂区停产半年了,没有人清理卫生,到处都是泥料垃圾,工房里厚厚一层尘土,有些窗子的玻璃都烂了,没有人管。
茂生来到了郝厂长家,郝书记现在已经是书记兼厂长了,什么事情还象原来一样,他说了算。郝书记热情地让他坐下,拿出水果和糖让他吃。白梅给他倒了杯水,摆摆手出去了,郝帅从外面探进头向他挤了挤眼睛,算是打了招呼。隔壁的屋子里,原来政办上的一群人正在打麻将,激战正酣。郝书记不喜欢这个,但他好热闹,只要有人来他就高兴。郝书记说厂子马上就要恢复生产了,再过几天就可以上班。茂生在心里暗暗叫苦:还有几天,为什么让我现在就来?转念一想,书记一直惦记着自己,早早就给他打了电话,说明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还是重要的。
原来的宿舍已经不存在了,里面堆满了耐火土。茂生找到老吕,老吕说职工都没来,只有你和柳诚明在,你就跟柳诚明住一起吧。柳诚明住在厂区外面的一间柴碳房里(家属区放煤炭杂物的小房子),柴碳房很矮,人钻进去都直不起身子,里面大约有四五个平方,柳诚明一人就占了一多半,要想再支张床很困难。柳诚明见老吕把茂生带来了,一脸的怒气,气冲冲的质问老吕:“×你妈这房子有多大,你还往进安排人?老子到你家睡去!”老吕也不甘示弱,说柳诚明你个狗日的不想住就滚出去!让茂生一个人住。茂生看了看柴碳房,里面又黑又潮,墙上全是下雨后留下的痕迹,黄黄的像小孩的尿布,斑斑点点。茂生说老吕我不在这住了,你能不能重给我安排个地方。老吕牛眼大瞪,说茂生呀工艺厂的情况你难道还不知道?这是你来了,郝书记有交代,一般工人来了自己想办法,谁有功夫理他们——知足点吧!
柳诚明见茂生这态度,容色马上缓和了下来。他说驴驹子,你献殷勤献到了虎屁股上——人家茂生还不稀罕这地方哩#旱完就对着茂生笑,是善意友好的那种。茂生一扭头离开了。
北方的高原正月还很冷。刚下过雪,风硬硬地吹着,刮得人睁不开眼。山阴处的积雪还没有溶化,白皑皑的很耀眼。路面上全是浮冰,行人小心翼翼地在上面舞蹈;小河的冰被砸开了孔,孱孱的流水声便清晰地传了上来。
茂生来到张工家。张工正在吃饭,于是给他盛了一碗米饭。坐了半天车,又走了这么多路,茂生早就饿了。正月没完,外面的食堂还没开,想买点什么都没有。茂生于是也不客气,坐下来就吃。
外面的光线渐渐地暗了下来,已经看不清什么东西了。张工问茂生晚上在哪住?茂生说还没有地方。张工哈哈一笑,说没地方不要紧,晚上就睡我办公室!里面有火墙,暖和着哩!茂生心里一热,这个平日里跟谁都没有交情的人在关键时候准是能帮自己一把,一点也不做作。
张工的办公室很乱,除了一张床板和办公桌外,全是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化学物质。试验釉子的泥坯堆了一桌,看来这些天张工并没有休息,一个人坚持工作。张工上班也没工资,厂子放假了,没有人给他记工,财务室也没人,但是他丝毫不在乎,一如既往地干着自己想干的事情,乐在其中,悠哉游哉。
办公室没有生火。一面火墙通向地炕(火墙是北方一些地方把连接炉子的墙砌成空心,里面通向烟囱,墙体可散发出热量;地炕是把室内的地下挖空,用泥板隔成烟道,外面火口的热量通过烟道通往烟囱,室内便散发出很高的热量。农村的烟房就是这样。工艺厂有许多这样的房间用来注浆),地炕没烧,房间里很冷。
茂生躺在冰冷的床上瑟瑟发抖。回想家里的情景,真后悔自己这么早就来了。他们那新婚的小天地虽不大,但是很温馨。一闭眼,秀兰那矫捷的身影就浮现在眼前,象一头永远不知疲倦的小鹿一样不停地奔波。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上经常喜洋洋的,很少看到她有懊丧的时候。结婚七日,头天晚上大家闹房直到天亮,第二天小外甥钻了过来,第三天回门,第四天回来他就病了,秀兰守候在他的身旁喂吃喂喝,象照看一个没有足月的婴孩,无微不至。等到身体稍微恢复了,他却匆匆地来到厂里,留她一个人独守空房,继续婚前的苦日子。
一种孤独、凄伤的感觉涌上心头,茂生的心里痒滋滋的难受。七夕相处,未尽夫妻之道,许多肺腑之言也没来得及对她讲,秀兰的心里会怎么想?那天送他在大路上,那强颜欢笑的脸上分明有一种深深的失望在上面,眼睛里充盈着泪花,阳光下一闪一闪的,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亲爱的,你怨我吗?
陆陆续续地,被通知的工人都来上班了。小曹也来了。小曹的婆姨又给他生了个孩子,是男孩,小曹高兴得合不拢嘴,兴高彩烈地给大家发糖吃。大家向茂生要喜糖,茂生没有,女工们不依,于是他就出去买了一些回来。
发糖的时候大家嘻嘻哈哈很热闹。轮到吕玲的时候她不说话,眼里含着泪,一扭身就出去了。茂生没理她,也没必要去理。
晚上的时候小曹也住了进来。两个人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