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翅膀,人终于昏然而睡——然而下地干活的时间已经到了。
茂生知道,这就是真正的农家生活。
麦子很快就收完了。茂生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也到了。回到单位的时候人已累成了一滩泥,倒头就睡,连饭也不想吃。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大家都说他晒黑了,才一个礼拜的时间,都快成非洲人了。
实验室的两个姑娘一个叫吕玲,一个叫白梅。吕玲是农村来的女孩,父亲在厂里紫砂车间当主任,大家叫他老吕。老吕已有二十多年的工龄,工艺厂的工种没有他不熟悉的。老吕工作很认真,兢兢业业,对厂里很负责。但有时候却很教条,对工人的管理采取一种高压政策,很刻薄,因此人缘不好。吕玲的脸上有一块胎记,胎记的旁边有很多雀斑,很不雅观。她眼睛一只大一只小,看人的时候像牛眼一样地瞪着,怕得人不敢与她对视,有人背地里就给她起了个绰号叫“驴二世”,老吕则被唤作“驴驹子”。白梅是煤矿矿长的亲戚,生得眉清目秀,细皮嫩肉,说话文声文气,有些撒娇的样子。这两个女孩经常在乔师跟前逞能,乔师拿她们也没办法。但是张工来了她们就收敛了许多,不敢太放肆。两个女孩茂生都不喜欢,如果不是因为工作的关系,他情愿每天都不见她们。
老吕是工艺厂的关键人物,很受厂长器重。几年后,茂生成了这个厂的技术厂长,老吕是生产厂长,两人私下是朋友,无话不说,工作上却经常吵架,意见分歧很大,甚至经常弄到厂务会上。他们互相依赖又互相排斥,在厂里的关系很微妙,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
老吕把女儿安排在实验室,引起了厂里很多人的不满。作为厂里的中层领导,他是最不受人们尊敬的一位干部,经常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比如年纪与他相仿的人不叫他科长,而是喊“驴驹子”。当地人把长不大的驴犊叫“驴驹子”,这个称谓含有欺侮的味道。开始的时候老吕很反感,甚至怒目相向,表现出强烈的抗议。可是没人理会他这一套,时间一长就麻木了,后来也就习惯了。
老吕叫吕世杰,跟工商局的局长是一家子,相距不远。老吕的家在西河湾,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小镇,因为当年的大开荒运动一举成名,成了革命圣地,但当地的民众却一直很穷,完全没有歌曲里唱得那样潇洒。老吕弟兄二人,他是老大,因此家中的重担早早就压在他的肩上,十五岁的时候他便随村里民工来到榆城给瓷厂挖泥,后来被招工到厂里,成了正式工,也成了小镇人的骄傲。
老吕给茂生的影响一直很瘦,脸色蜡黄,相容枯槁。黑黑的颧骨处有一个指头大的瘊子,上面长着一撮黑毛,很不雅观。长方形的脸象受苦受难的人民一样,有些扭曲变形,很少在上面看到笑容,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老吕做事谨慎,一丝不苟,干什么事情都要精打细算,从不马虎行事。对于一个家庭来说,这当然很好,但老吕后来管了车间,便激发出很多矛盾。比如他把原来的均工分配变成了记件制,并制定了许多严格的检验条款,许多人于是从第二个月起便拿不上工资。那时间,农村土地承包制已实行多年,国有企业也在由大锅饭向多劳多得方面转型,许多人一时还不适应,于是便对老吕心生仇恨,无端谩骂。那时老吕的妻子尚在农村,好不容易来一趟,没地方住,他们只好住在工房里。几个工友晚上蹲在外面听房。第二天一大早,老吕夫妻之间的情事便传遍全厂,成了大家的笑谈。他们问老吕:“一晚上几回?”老吕笑而不答。他们便哈哈大笑,说天亮了天亮了还要乍舞一回,驴劲可真不小呀!老吕就红了脸,骂狗日的不是东西。老吕婆姨出来后,大家就围着她笑,问吃饱了么?婆姨一扭脸就跑,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老吕来厂近二十年了,还没有房子住。不是厂长不给他分房,实在是因为工艺厂就没有家属区,大家都在山上临时凑合,有的一凑合就是一辈子。老吕媳妇上来后他们在山上找了个窑洞,窑洞年久失修,从外面看很危险。但老吕一个月几十元的工资不允许他在外面租房。窑洞住了两年,在一场大雨后塌了,幸亏人都不在,没造成伤亡。老吕于是与媳妇又住在厂里的料厂。料厂的驳壳窑潮湿阴暗,冬冷夏热,蚊虫轰轰地在头顶盘旋,一家人钻在蚊帐里被叮得浑身是包,小孩的身上红肿一片,感染化脓,脸也肿了。老吕媳妇心疼得不行,于是就骂老吕没本事,让她娘几个住这样的地方受洋罪。后来郝厂长从部队那里接过了几排牛毡房,许多老工人才有了自己的窝。牛毡房跟农村的猪圈差不多,又脏又破,但毕竟是房子,许多工人翘首以盼还住不上哩!
老吕干活很吃苦,干什么都不愿落在别人后面,因此很勤快。每天天不亮便第一个来到厂区,车间里的活他都要干上一遍。作模型是个细心活,老吕的模型做得比谁都好,严丝合缝,棱角分明;注浆是个技术活,老吕注得浆比谁都均称,软硬正好,薄厚适中;磨泥浆是个眼力活,老吕磨的泥浆比谁都细腻,没有砂砾,易于打磨;炒石膏是个体力活,又脏又累,老吕也能一口气在那里呆一上午。此外,他还会烧窑、压坯、锉刀、轧泥等,特别是修坯压光一项是女人们干的活,老吕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