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着雨师妾,红舌吞吐,轻轻地舔着她的脸颊,发出轻柔的“咝咝”轻响,仿佛在谄媚讨好一般。
雨师妾一怔,麻痒难当,忍不住咯咯地笑将起来。黑暗中听到她的笑声,众蛮族勇士只道她已然答应,无不欢呼沸腾。
她耳垂上的催情蛇对这等侵扰自己地盘的行为大为义愤,双双勾蜷弹舞,将螣蛇震退开来。流沙仙子耳垂上的那双赤练蛇亦同仇敌忾,咻咻作响。
雨师妾粲然一笑,却忽然想到四年多前分别之际,拓跋野对她说的那句略带酸意的话来:“这两条蛇可别再随便飞来飞去乱咬人啦。倘若遇到别人,可没我这般老实。”
心中一颤,呼吸若堵,又是甜蜜又是喜悦又是凄凉,痴痴地凝视着上方那迷蒙混沌的天空,暗想:“不知此时此刻,他又在哪里呢?”
狂风怒啸,雪花纷飞,拓跋野从“源坎壶”的葫芦口朝外望去,只间天蓝如海,云浪翻腾,白茫茫的冰雪大陆怎么也瞧不见边际。
风轮辘辘,旗帜鼓舞,时而响起苍鹫断断续续地尖啼,这七轮飞车是西荒奇肱国所造,设计精巧,驾驭六只最善远飞的苍鹫,乘风而行,速度远胜寻常飞禽。车厢通体以栒木所制,裹以冰蚕丝,涂以北海乌蜡,极为坚固保暖,虽在这万里北极的上空飞行,去感觉不到彻骨寒意。
水龙琳面无表情地端然而坐,头戴乌丝冠,身着黑金蚕丝袍,双耳悬挂着黑玉坠,皓腕、脚踝套着一串串的极冰玄石环,盛装素颜,更衬着肌肤胜雪,艳光照人。
雨师薇和另外一个女弟子分坐在她左右两侧,心底惴惴不安。拓跋野通过传音之法威逼她将二人放出,水龙琳将“源坎壶”挂在胸口,饥渴前往大点受命。雨师薇几次从眼皮底下偷看她脖子上悬挂着的小葫芦,生怕坐在对面的乌丝兰玛和汁玄青察觉其中动静。
汁玄青却恍然不觉,怔怔地凝视着窗外那疾速倒退的北极大地,悲喜交集。足足五十年了,她一步也未曾踏上这片故土,除了在偶尔午夜魂萦的梦中。
冰雪苍茫,仿佛什么都没有变,然而什么都变了。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情窦初开、任性单传的少女,这里也再回不到那春暖冰融的三月。
远处,从鲜野山流下的冰川,依旧层层叠叠,仿佛岁月的凝结。只是当时站在冰川边的男子,已经再也瞧不见了。就连他的笑容,也仿佛随着冰雪一起融化了,流失在时间的长河里,朦朦胧胧,记不真切。
一帧寒风鼓舞吹入,白发飞扬,她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苍凉与凄楚。人生如梦,弹指一挥间。那些爱过的、恨过的人都已经不在,只有她,依旧站在轮回的起点。
见她出神远眺,痴痴不语,乌丝兰玛嫣然一笑,道:“汁姐姐,旧地重游,还认得出来么?平丘究竟在哪里,应该不会忘了吧?”
汁玄青回过神,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冷笑,柔声道:“北海以北,东山以东,快到之时,我自然会告诉你……”
话音方落,从南边远远地传来一阵鸟鸣,后方的六辆飞车登时欢呼声大作。雨师薇忍不住探头出窗,又惊又喜,失声叫道:“来啦!果真来了好多鸟群!”
南边碧蓝的天际白云飞涌,千万只禽鸟呀呀怪叫,贴着云海疾速飞翔。遥遥望去,竟有很多南荒、西荒才有的奇鸟凶禽。
乌丝兰玛秋波闪烁,抚掌笑道:“波母法术果然神通!乌丝兰玛甘拜下风。”
汁玄青傲然一笑,淡淡道:“那是自然。神农老贼已经归天,当今大荒,再也没有人的驭兽之术能胜过我了。明日凌晨之前,还会有至少十万只禽鸟毕集平丘;蛇群来得慢些,明日正午之前也能到达了。”
拓跋野在葫芦内听见,不明所以,但隐隐猜到必有玄机。暗想:“无晵姥姥是女娲之后,自然得谨遵祖训,不敢轻易解印鲲鱼。这两个妖女有恃无恐,笃定早有准备,不知道除了‘纯阴女祭’之外,还谋划了什么诡计?”
抬头望去,水龙琳长睫低垂,妙目中隐隐闪耀着一层泪光,恐惧、愤恨、矛盾、懊悔……诸多神色变化不定,他心中大为愧疚、怜惜,但眼下局势紧急,除了和她一起以身冒险,实在想不出其他两全之策了。
当下温言传音道:“姑娘放心。只要到了平丘,按我方才所说的去做,我自有法子搅乱祭祀,保你周全。”
水龙琳轻咬嘴唇,微微点了点头。
飞车突然一震,狂风呼啸,雪沫从窗口蓬蓬卷入。转头望去,适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瞬间已是彤云密布,东南方极远处突然亮起一道闪电,雷声隆隆。
雷风暴!众人脸色陡然大变,汁玄青一怔,眯起眼,神色古怪之极,顿了片刻,忽然咯咯大笑起来,道:“风云不测,人生难料,好一个多事之秋!五十年前我离开此地时,也是这般电闪雷鸣,想不到五十年后重归故里,又是这等天气……”
她的美目中杀机闪耀,柔声微笑道:“老天爷呀老天爷,可惜我再不是五十年前任你摆布的女子了。我命由我不由天。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就算是你,也决计不能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