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抽血室,不由分说地坐在凳子上,撸起了自己的胳膊。
那位护士说:“抽血是没问题。只是那得空腹。”
魏晓日说:“我已经好几顿没吃什么东西了,绝对是空腹。”
护土就不再说什么,把魏晓日鲜红的血液抽出来,然后把试管插进准备送检的架子里。
“我自己送到检验科去吧。”魏晓日说。
护土很热情地说:“您还要给朋友送饭,多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魏晓日一把夺过自己的血样,说:“我还是自己送吧。”
在医院的小径上,避开别人的视线,魏晓日缓缓踱着步。他的左手心握着自己的血,艳而热,好像一管刚刚熬好的红豆沙。在他的右手心,提着夏早早生父的血样,冷而沉,好像冰雪中的铅汁。他想,这是最后的关头。如果要在不声不响中粉碎血玲珑,只有在这一个机会了。用自己的血样换下梁秉俊找到的血样,那么基因检查就会否定该人是夏早早生父的推测。找不到夏早早生父,血玲珑就是无本之木。
那样,卜绣文就会死了心,调养好身体,按部就班地接受通常人的命运。所有的尴尬处境都会结束,她要应对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女儿不断加重的病情……在那种情形下,魏晓日会千方百计地关爱她,呵护她,陪她走过人生最痛苦的泥泞……
然后呢?
魏晓日拷问自己。然后,夏早早会死。卜绣文会悲痛欲绝。夏践石也会痛不欲生。钟百行的试验会终止在襁褓中……
当然了,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魏晓日做了这样一件瞒天过海的大事,他这一生都得保守这个秘密,如果哪一天此举大白于天下,他的处境会是怎样的?首先,他的老师钟百行会伤痛继而恨他,不单因为他破坏了他的计划,更因为先生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他相信先生的痛,将是锥心刺腑。夏践石会恨他,因为他剥夺了他的女儿最后的希望。甚至梁秉俊也会恨他,因为他使他杰出的工作付诸东流。最可怕的是卜绣文会对他恨之入骨。因为他欺骗了她,让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所有的期待都销蚀一空……包括闻之此事的医学同仁也都会嗤之以鼻,因为他丧失了医生的诚实和严谨。
他惟一得到的是捍卫了自己的爱。在这种命运燧石的击打下,他对卜绣文的怜爱和敬爱,与日俱增。他看到了一个女人广大而无私的母爱,这种爱,使这个女人圣洁。
面对着这种圣洁,你将何去何从?
多么想将她揽人怀中,永远相伴。人生找到知己不易,这种充满博大爱心的女人,找到了,就要万分珍惜。可是,她却是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魏晓日嫉妒所有这些人!
魏晓日的手心不断出汗。左手中的血,是魏晓日自己的血。
由于脱离了心脏的濡养,渐渐冷却。右手握着的血,是夏早早生父的冷血。得到了魏晓日手心的热气熏腾,渐渐温热。
现在,两管血无论从外观还是从内在的温度上,都是那样惟妙惟肖旗鼓相当,没有人能区分出来。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薄护士的喊声:“魏医生,原来你在这儿呢!我到处找你。不好了,夏早早皮肤上出现了大片的血瘢,浑身到处都是,值班医生说恐怕内脏也有出血,你快来看看吧!”
薄香萍匆匆地向这边跑来。
魏晓日一扬手,把左边手中的血样,投进了路旁的垃圾箱。
在夏早早的生命面前,他别无选择。
“怎么样了?”卜绣文问前来查病的魏晓日,她的身体由于大量用补药,日见恢复。
魏晓日明知她问的是什么。佯作不解,说:“什么怎么样了?”
“就是十五年前的悬案。”卜绣文一句点题。
“已经查清了。是一个……”魏晓日真不想这么快告诉她,可他不会也不能撒谎。
“喔,不要说那个人的具体情形,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卜绣文用纤细的手指捂住魏晓日的嘴。“我只想知道——准确吗?”
卜绣文的手指上有她特有的水仙花气味,魏晓日多么想将这手指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但他理智地推开了。
“准确。经过基因验证,确是夏早早的生父。”魏晓日干巴巴地说。
“那么,我怎么去找他?”卜绣文兴奋地从床上下到地上,丝绸睡衣发出悉悉娑娑迫不及待的声响,好像一个怀春的少女,急着见情郎。
“你一定要帮我把这件事办好。不要吓着他。我绝没有追究他的意思,只是为了救我女儿一命。要让他很愉快地同我做爱,这样生出的孩子才能是一个健康的婴儿……他可能会要很多的钱,给他。我的生意现由姜娅代做,打理这些事是足够的。早早那边我暂时顾不上了,由践石多劳。只是我已经四十多岁了,年龄不饶人。一定要抓紧。魏医生,你看我何时出发?魏医生,你要我怎样感谢你?”
魏晓日说:“只要你好好活着。”
卜绣文说:“那当然。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