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海要出去玩,就得找玩伴。五岁时,他可不懂什么叫顾影自怜。去找菜农儿童团有点远,超出家里规定的安全范围。找工人儿童团,人家又不殆见他。可不管是如何的不甘,渴望伙伴的他,形式上却由不得他不加入工人儿童团。
儿时的玩耍是快乐的,可也由那时起,刚加入人类团体社会的童子,就产生了不同的阶层。虽然只是一个社会的雏形,但随之以后改变的只是人员,方式却未再有变更。
高海总是处于团体的边缘,是一种游离的状态。一起游戏时,总会在缺人或有无人愿扮演的角色时,才会想到他。那时的他是孤寂的,渴望着被伙伴们认同和融合,现在就叫尊重。可身份的尴尬让他无法如愿,他自己又不甘于妥协。这样衣着褴褛的高海,就痛并快乐的去游戏,去等待。
认识明叔时,首先听到的是声音。那时代有几个代表,打钹声是收破烂的;打梆子声是卖酱油、醋的;打铛子声是理发的。钹是两个圆铜片,中间突起成半球型,中间有孔,可以穿绸条或布片,两片合起来拍打出声。梆子是用竹子或木头制成,空心,用一根木棍敲就发出声音,古时是打更用的。铛子有点象自行车的前叉子,两臂较细而头尖,有弧度。两尖距离很近,用一根细铁棍沿一侧叉臂向上,通过叉尖后,铛子就发出‘嗡、嗡’的声音。还有算命打的小鼓声,但不常见。
明叔打的是铛子,随着‘嗡、嗡’声,走来的是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人。穿着一身儿洗得发白的工作服(那时侯工作服的结实程度,可媲美现在的牛仔服),一脸风尘之色。
高海的头发一直是隔壁的舅舅给理。最近舅舅出门儿了,天又热,于是妈妈叫回了高海,找来理发匠。经询问,妈妈让高海叫理发匠‘明叔’。明叔的家乡很远,是在黄浦江口的大城市上海。他途经高海的家乡,目的是苏联,然后要游遍欧洲。
高海家收留了明叔。因为他在给高海理完发后,受高海妈妈邀请,吃了顿便饭就病倒了。那时侯人们做这种好事的很多,起码高海接触过的亲戚,或多或少都做过。过去人们管这种行为,叫人不亲理亲,现在改叫江湖救急了。
明叔住在高海舅舅家的偏房里,那里以前是高海姥姥的房间。高海家只有一个小板棚,冬天漏风,夏天漏雨,实在住不得人。
高海妈妈有一位同学,是机械厂职工医院的大夫。她给明叔作过检查后,确认他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体虚,调养一段时间就会好。
可明叔的恢复却很慢。因为当时的粮食是限量的,副食品又是凭票供应。高海家的收入很底,作为长房长孙的高海,就已经营养不良了。只不过没倒下,更何况已倒下的明叔了。当初对身体的亏空,导致现在的高海要定期补钙。
高海和明叔,很快就成了要好的朋友。明叔教给高海很多游戏,还有很多有趣的知识。虽然多数时候明叔是忧郁的,可面对可爱的高海,却总有温和的笑容。阿海是明叔对高海的昵称,家里人管他叫小海。明叔来后不久,‘小海’就被‘阿海’取谛了。
阿海终于有了一位真正的朋友,因为明叔平等的对待他。阿海很崇拜明叔,因为明叔的知识对他来说是渊博的。他和别的小朋友们,从来没有把明叔难倒过。虽然别的孩子因为明叔有病不敢来,可把明叔当炫耀对象的阿海,让小朋友们嫉妒了。他们层出不穷的问题,通过阿海汇总到明叔面前,而明叔竟一一细致地作了解答。
明叔还是一位故事大王,他游历四方的经历,道听途说的传奇,让阿海听得瞠目结舌,回味无穷,仿佛见识了一部新版的《聊斋》。醉心于故事中的阿海,已经很久不同外面的孩子玩了。
可是他的明叔,却在新的一年里没过完就逝去了,阿海的家人,把他葬在臭水沟那面的乱坟岗里。
这一年真是糟糕的一年。从年初到年末,隔一段时间,就有那仿佛铺天盖地的哀乐响起。响过三回后,明叔也跟着郁郁而终了。共和国的三位伟人,先后离去了,阿海很伤心。虽然年幼的他,并不知伟人因何而伟大。但是在普天的哀痛中,他不由得被感染了。明叔的死,令阿海悲痛欲绝。在他心中,又一位伟人消失了,但他知道这位伟人有多伟大。而旁人却有些无动于衷,父母甚至还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随着成长,阿海渐渐明白,明叔即使没有那一年举国同样的哀痛,也是活不长久的。他会越走越绝望,直到心死而逝于他乡,自己用了三十年的光阴,足够证明这一点了。得到的,只有一次次的失败。阿海知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自己会同明叔一样的死掉。只不过明叔是死于爱情,而自己是死于承诺罢了。
明叔离家远游的目的很可笑,只是为了证明有‘魔法’的存在。从小,明叔就对魔法的传说有无比的向往。他坚信,一定有这样一种使用能量的方法。闭门造车十多年,却一无所成。但他的热情不但丝毫未减,还越发的执着。直到有一天他恋爱了,那是一位美丽柔情的女孩,把他深深地吸引了。他们热恋了,爱得水深火热,而在快要结婚论嫁时,却产生了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