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后不久,他也走了。
最后一次看到他是92年,还是一个背影,他骑着一辆自行车在我前面拐到一个叉道上去了,我本想让司机转过去追他一下,一转念,还是算了吧。见了面说什么呢,炫耀自己一下还是别的什么呢?那时候,我有一辆山地车是用来健身的,交通工具已经是汽车了。
呸呸,还是回头说小芬。她是我本家,这么多年很少碰到本家。只有一次在“新大陆”寻人,人没找到却找到一个本家回了个伊妹儿说:“阿唐,你找人?”
自打第一天我给小芬一个二皮脸后,她就不拿我当颗菜了。赶上那一阵子赚了一点小钱后,心情很好,就总拿她开涮,“小芬,你脸上成天涂这么些个物什,不坠的慌吗?”
“你管着吗?你又不是我老公?!”小芬白我一眼。
“那还不容易,咱俩膀一块儿贝,反正八百年前都挨一口锅里侩马勺。”我那会儿学了一大堆的北京土话。
小芬柳眉一竖,“歇了吧你,瞧你长那样!”
公司里好像还没人这么对我不客气过。
少林在一旁嘿嘿乐着,“小芬,等你见过阿唐太,你就不会说这话了。”
转天,阿唐太来公司找阿唐,小芬正跟出纳在楼上对现金帐,没瞧见阿唐太。下楼后听说了,赶紧追出来瞧热闹。我正和阿唐太站在路边说话,见小芬从公司里往外探头探脑地,冲她吼了一嗓子,“看什么看,比你长得好吧?!”
回到公司,小芬忍不住跑过来问我,“阿唐,你怎么把她给骗来的?”
我说,“道行!”
小芬一撇嘴,“切,就你?!”
实际上,阿唐在和诸多下里巴人打交道中,发现知识的招牌在这些人中并没有太多市场,他们衡量人的标准还是金钱,长相和地位。如果两个人之间的知识层次差别太大,很难让对方尊重你,更逞论擦出什么火花了。这叫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小芬对我印象的彻底改观是后来发生的两件事。
一次分奖金,老杨分给门市140元,递给我时还当着小芬的面说了一声数目,这就是老杨的小心眼处了。
我拿过来,数出70元给了小芬。她可能没料到我会跟她平分,有一点感动,当时在这种企业三六九等是司空见惯的。
另一次是春夏之交时,广场的学生开始静坐示威。我那时每天都到广场一游,雷打不动。一天,小芬一定要和我一起去一趟,我们俩放好自行车后就进入广场溜达。纪念碑周围被围起来作为总部使用,只有学生凭证件可以出入,闲杂人等不得其入。我看小芬一脸向往,就淘出身上带着的我原来的研究生证递给了守护在入口的一脸稚气的学生纠察,那学生娃看完了,又抬头看了看我身后的花枝招展的小芬,犹豫了一下,还是让我们进去了。
纪念碑旁的帐篷里有学生或坐或卧,有人在写东西,有人进进出出地忙碌着。站在高台上,整个广场一览无遗,旗的海洋,人的海洋,我们就置身在这海洋的旋涡中心,感觉真的很奇妙。
我感到小芬的手似乎无意识地碰到了我的手,并且停在了那里,我顺势握住了。
看着周围远远近近的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面燃烧着激情,洋溢着青春,写满了对现实的忧虑,对未来的企望,他们是我们民族未来的灵魂,中兴的脊梁啊!一刹那间,我感到自己真的很丑陋很肮脏,曾经流淌过的年轻的热血好像已经冰冻很久很久了,瞧瞧我现在已经变成什么了?成日里混迹于市井烟花,醉心于尔诈我虞。
我松开了手,对小芬说,“走吧,回公司喽。”
路过捐款箱时,我随手放进去了一百元钱。
最后一次见到小芬是90年。
老杨由於未能完成89年的承包任务,加上整人的手段过於拙劣过於恶劣,激起众怒,从东四北大街被撵到了东四十条的偏僻地界。手下的人只剩下出纳小蔡,老杨弟和小芬了。
我和老杨打了几句哈哈,又和小芬聊了一会儿,近一个钟头里,一个客人也没上门。
告别小芬时,她站在街边送我,桩得艳艳的脸上写满了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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