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忙要点她昏睡穴,使多昏会儿。但啧:“我会点穴吗我?”于是缩回那支颤指,改挠嘴腮。
她杏眼圆睁,素手晃纤缭乱,连使数下虚招之后,一记结结实实的粉拳打在乐逍遥下巴,再斗地一个旋身,撩出秀腿绊他倒栽于台下人堆熙攘里。艳目睥睨间,自感豪气塞满胸臆,爽然睁眼,醒觉却卧车厢里。
女侠一愣嘴张,头一个立即来之的女儿家反应便是忙瞅自身有没不妥。还好衣衫犹在,幸且裹躯严实,并无春光可漏。只一足少了袜,赤脚套在靴里腻乎。她疏未暇顾,暗惑:“咦,这车是谁家的?”
昏暝夜色透帘洒入,凌钰筎一伸懒腰坐起,但觉腿不应驭,仅上半身穴道自解。她捏粉拳自捶酸麻的腿,正惑不能释,忽感旁边多一人影,警然回觑,帘影中但有佝偻态妇背对她低头坐于一隅,凌钰筎不待多觑即认出这身衣着以及包头的佣妈布巾,展颜道:“倪妈!”
“你妈,”乐逍遥作躬老态,在帘影暗遮中垂头更低,自抑心头怦怦之乱,骨碌碌转动大眼,惴然想:“刚才两人都昏睡一起,腰身难动,但到底有没有……噫!唉!只盼她似呆鹅继续矬,别认出我扮她家仆妈子,这时使不了‘风遁之术’,只有这般周旋了。”
一时忐忑,怎敢回头迎视,未觉凌钰筎素手揉腿之时,悄眸侧觑旁瞥,着实凝眸他身影好一会儿,才噙着似笑非笑的梨涡,悠悠的道:“倪妈,你裤子半褪了。”乐逍遥心头大跳,忙不迭自提裤腰,慌曰:“哪里……”旋觉其实衣裤早着齐毕,焉有松褪?
凌钰筎哈一声低诮,凝蹙眉头瞥他即移面靥,佯似不觉有异,避去心头别样尴尬,说道:“在紫庵我可担心你被伤着了,还好尚能跟来陪着我。哼,那紫衣人呢?”乐逍遥讷没法答,唯不接嘴,心想:“幸好没穿梆,足见这妞有多粗疏!倪妈不爱说话,怎会答腔你?”
凌钰筎突然往他肩膀捶了一拳,教吓一跳,正要转面告饶,却听她若无其事的猜道:“她走了,是不是?每当我遇上麻烦时,总会有人帮着打发掉的。想来她也是被人赶走了……”乐逍遥心下苦笑:“凭那紫衣阿姨的本领,只怕连你爹也赶不走人家呢,何况我当下这副光景……”只不能辨,唯点头于旁,作理解状。
凌钰筎又哼一声脆俏,秀脸板起,正眼不瞧他,自捏粉拳道:“不怕告诉你,刚才我作个梦,梦见……”乐逍遥心下格登不安,觉她必是梦见旖旎事,其中不免有他形象,一惊嘴呆眼瞠,几欲脱口阻之:“那不是我……”
凌钰筎一拳捶在车壁上,笃响之声使他愣转其眼,浑忘言语。她嘴凝似笑非笑之意,轻哼的道:“我总是作这个梦,梦见痛扁乐逍遥那大眼小贼,都打到手疼了……”甩着皓腕收回拳头,自转腰后揉疼,昂然作不动声色状,悠悠地瞥他一溜儿眸。
乐逍遥缩脖不已,忙把眼睛挤得小些,眯而思:“你回回发梦打墙,当然手疼了。嘿……她怎么这等恨我?连梦里都恨得暴打一顿又一顿?”为之咋舌之余,又暗自庆幸没被她觑穿自己急中生智所为:“亏了我机灵,先抢在她苏醒之前,赶忙替她着好衣衫什么的,且亦自扮回倪妈模样,再怎么也是天衣无缝连门都没有,就如那老皱头柯什么公公的自我修复之术般神乎其神。”
凌钰筎这一拳捶震车壁,前厢门帘豁地应声敞落。乐逍遥正对车夫位,面前忽敞无余,陡眼所见,一时惊呆,霎如浑体正热时当头浇淋了一盆凉水湿透寒飕。
或因他已累极,昏睡未觉马车撞物的偌大动静。
雨凄凄……
眼前所见仿佛儿时曾有的恶梦。透过厢帘揭落之门,只见他们乘坐的厢车挤塞在一大片骡马牛驴车之间,交辕挨辙,堵得严实,寸步不能移动。极目望去,塞道密密层层的车影在迷雾里一览无尽。但他昔时梦见的情景却是在大江浩瀚中,他的舟被无数船堵夹其间,无论如何着急也陷不能脱。
他说不清为何会有那样的梦,总觉梦境真切宛如亲历,或预兆着即将亲历梦中乖蹇。
无怪他先前丝毫未曾察觉,夹道车流虽密,竟死气沉沉寂无声息。连同他所搭的这一辆在内,没有一匹活牲踪影,唯能从大小车辆的形款判断原属牛马牵拉的常见式样。乐逍遥揉眼发怔,难禁暗异之情:“怎么可能全是没有牲口的大小车驾?这么多车是如何撞到一起来的、拉车的牛马却哪里去了?”
非但不见拉车牲口,四下里除了淅淅雨声,更无人影声息。若是往常在行旅过往如鲫的官道商衢,这许多大小车驾堵塞一起,人们早已喧吵得不可开交。然而此时他游目四觑,周围不论远近,居然浑无丝毫活物的气息,弥天雾霭仿佛也粘凝不移。
凌钰筎平素虽然显似大大咧咧,其实终是不改女儿家细腻心思,趁乐逍遥头移于旁,她忙拉衣襟内窥,暗觉除了右足袜子少一只以外,身上并无异样,也即未有罅漏迹象。她便放心些,又莫名地自感愠恼,捏拳本想挥打车厢门边那颗后脑勺,乐逍遥忽然转过脸来,浑忘遮掩,惶然道:“大钁大钁……”
凌钰筎自然不明白他语无伦次说什么,但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