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乐逍遥扑去。哪料廖永忠压根不去捡回长铳,忽从腰后拔一支三管小手炮,簌地引燃即射一梭子。
纳兰春树但觉后背倏遭震撞,步微趋趄,恃得有护胄穿戴在衫内,浑没理会。续继祖率数汉拾起官火长铳,急要发时,不意纳兰春树便借脚步趋低作跌之势,急攫一把草叶嗖地回射,那干端铳汉避闪不及的都倒。
纳兰春树左胁又中一铳,跌撞之势未已,刚拾一口剑,续继祖抢到背后举铳又射一梭,不待纳兰回剑削砍,忙翻滚开去。经过廖永忠旁,见他却弃衙门火器不用,忙于在旁填药塞进一支粗短大管里,续继祖奇问:“这是啥玩艺儿?”廖永忠匆答:“民间土制的‘无名火’——没见过么?”随即猫腰急窜,发铳又中纳兰后脊,轰鸣之声竟如炸雷,直教续继祖在旁久难定神,耳为之聋。
六个蓝衫人急端火器噼砰发射,风飞伝应声先倒,仍在草间爬行,龙船会轰铳其势之烈,便连欧道人也惊跌于旁,懵未觉肩腿亦受波及,悄淌血丝。蔡省三幸避飞快,堪免于死,待扑到一簇树后,才感腰股火辣辣炙痛焦髓也似。
乱铳声中,井贵一摇摇晃晃踣身跪倒在萦躯硝烟里,抬面之时目光惨然,扫视一群端着射鱼弩和双筒土铳的蓝衫人围拢,腮旁仍似凝挂谦卑谄笑,喃喃说道:“中原百姓确是……确是不好惹哈!”说话间又闻铳声震耳,却是几个蓝衣人端铳追入树丛轰射蔡省三。
乐逍遥一咬牙压下涌窒胸膛的岔浊真气,抢将上前,急声沙哑地叫道:“家伙放……放下,听我说!”他上前本为阻止李伯昇的手下,却撞上了纳兰春树迎面急搠之剑。
乐逍遥不由怔住,虽距尺许犹能深感寒刃迫注之凛。投眸方见纳兰春树一腿挂彩屈地,堪堪伸剑抵喉,四下里哗啦一响,数十支鱼弩、鸟铳纷拢,密密地指抵他头躯。乐逍遥忙压一口浊气,勉力道:“别杀!”
纳兰春树一剑将欲透喉,眼帘里忽似轻烟薄漾,伸至乐逍遥颔前的长剑折刃剩柄。乐逍遥回递飞烟剑,自忍胸腹息乱之苦,说道:“纳兰前辈,罢……罢手吧,回河西去!”李伯昇待又得脱猱头之握,挤身过来瞪着纳兰,狠声道:“等我问明雪鱼下落再说别的!”纳兰春树浑若不见四周纷纷指着他的鱼弩、火器,面无表情地瞪着乐逍遥,喃喃的道:“我纵横一世,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没什么可说的!”
乐逍遥心下恻然,因存有惑,忍不住问道:“前辈为何要劫持那许多不相干之人,他们囚押在哪里?”纳兰春树瞪他少顷,目中似亦闪过一丝困惑,稍思门下每人平日作为,又即冷然道:“纵使我手下有人干了此事,也是为了河西的血仇得偿!”众汉纷唾:“可怜虫!有你这么寻仇的么?”蓝玉更怒不可遏的道:“有本事你教人去逮察罕家的,我们这些穷打工的招谁惹谁啦?你也不放过,还又逮又剁又奸又炸的,狗东西!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甭管有啥委屈,你这样干就不在理。”
李伯昇挤过来掌掴纳兰后脑勺,愤斥:“要赎金没有,給你一刀要不要?”乐逍遥忙按他手回,责然道:“先问个水落石出,别急……”耳边又是一阵乱轰声扰,却是那伙追将入林的蓝衣人仍没搜到蔡省三,不耐烦又发铳胡射一气,声如焦雷迭起。众汉受惊纷纷转头,伴以陈猱头的怒骂:“搞啥震震嘛?”
乐逍遥也朝那处顾脖,心头刚闪过一丝异样之感,脸未转返,喉下一寒迫甚。纳兰春树就借他手递过来的飞烟剑,绰抵咽喉。待得李伯昇、冯长舅等人闻声回头,乐逍遥已被揪到纳兰胸前,横剑搁他颔下。
纳兰春树原想一剑杀之解恨,倏地转念,冷冷道:“若不想这小贼与我同亡于此,放了我手下那两人!”李伯昇等虽怒,究竟无可奈何,他与陈猱头、冯长舅诸辈不同,此来只为寻回张士诚的爱女,料与纳兰一伙有关,怎甘坐失良机?李伯昇本待不理乐逍遥死活,吕子梁在旁悄声提醒:“怎么说也是舵爷的把兄弟……”
乐逍遥武功修为终究不及纳兰精绝,反应稍迟霎刻,便为所擒,他下意识地本要挣扎,忽想:“反正我是不想要纳兰的命,且由得他挟迫李伯昇,好将那两个架势堂的人换回先。”因持此念,没有强抗。只朝陈猱头、冯长舅示以眼色,教他们依从。
李伯昇拉着个脸沉声道:“要放人,须得连我们舵爷的小姐也放还。”陈猱头本要捏,一想却觉也对,转面说道:“还有徐达和俺们逍遥哥,仨个换仨命。谁也不欠谁!”纳兰春树冷哼道:“我不知你们所说的人在谁手里,或许是别人干的。”乐逍遥觉纳兰为人并不似那么卑鄙,本存疑惑,这时也不自禁地点了点头,料是误会。
李伯昇一听正要啐回,忽闻人丛外有呼惶急:“色目人来了!”
众人立时都知指的是谁。有别于秃赤等部元廷将领,老察罕虽是色目人,所部精旅其实多是中原兵,便连其养子王保保亦是汉人。寻常泥腿子百姓却分不细,因见察罕军中也有色目将佐混杂其间,一概笼统称之为“色目人”。只有当时兵家或军界中人,才称察罕父子的人马为“河洛精骑”。
乐逍遥对此反应未及众人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