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顺溜处,越发畅快淋漓,兴在其中。犹若猛地惊起一团滚滚浊尘,追缠纳兰愈骤。忽闻陈猱头喊停,欧道人只刚敛势,倏吃纳兰一脚踹胁,肋骨不知断了几根,打横跌飞草坡下。
纳兰春树退裾未定,树梢忽传一声怒喝:“无耻回贼!”纳兰听风辨形,循声临处,反荡一掌急迎,同空中一个衣风翻掠奇骤之人倏交数招,顷为心惊:“接得下我四招小无相,好本事!”仰目扫觑,只见枫叶飞扬乱瞳之间,有个束发少年衣不蔽体,每发一掌便借力高腾夜空,翻滚盘旋,势若龙卷风飙降游离。纳兰嘿然道:“有够花团锦簇!”
那束发少年倒身悬提,如一箭冲天,乍升又临,簌簌穿过林梢急攻而下,看纳兰春树一时竟似换气变招不继,束发少年晃脚勾搭树枝,稍遏攻势,两臂微分,晃悠悠倒挂于纳兰头顶,嘿嘿冷笑道:“什么‘风评天下第六’?这时我丁普郎胜你不武!”
纳兰突发一掌震摧树枝,趁其不意荡跌那束发儿郎,冷哼道:“姜还是老的辣……”言犹未已,一辆破陋小推车撞到跟前,不容纳兰蹬开,车影里冒出吴良,啐笑:“看谁的手更辣!”遂抬一支连发短弩,嗖嗖便射。
这时毒鼠强以吹箭偷袭,其端淬毒剧烈,在陈猱头敲锅助威声中,配合吴良急矢连发。纳兰晃身刚避一旁,背临一堆汉各抛石块簌簌打来。既陷混战,他患难换气发招毙敌,只得掠身再避,不意脚下飕地拔起三道猄筋细索横绊,伴以头顶石灰倾洒。虽没着了道儿,惕愈倍注,领教了这伙破汉全无章法、只求搅杀的乱仗战术,自知稍有差池,一世英名便丧于此。
他纵身未落,堪及扫目遥觑,一惊暗甚。
田广之已奉命去追那紫氅女子,留井贵一持刀掠阵,风飞伝、尹天仇联手合攻蔡省三,虽已占得上风,仍割不下他的头。不知不觉,四下里攒攒围满了持刀提弩的青笠蓝衫人,各似龙船会服色,默不作声蓄刃构阵,气势非比等闲破衣褴褛辈。俟当井贵一晃身加入战团,风飞伝倒窜而出,发腿狂扫那干蓝衣人,但听一声叫:“都是使脚的,我来!”欧道人翻翻滚滚复登斜坡而返,迎着风飞伝,两足越众交蹬,各催急骤腿势不退。
尹天仇眼见其师陷围,虚撩一刀即来奔援,却被十余个龙船会好手各挺单刀阻截难前,旋即拉大围圈,困他在其中冲突不出,但有一名使剑蓝衣士独来挑斗,同尹天仇一时难分高下。乐逍遥方知张士诚为寻女儿,由李伯昇率领,着实派来了不少好手,远远望见那蓝衣士身形剑法不类俗辈,怔余始省:“吕子梁!”
李伯昇只盯纳兰一人不舍,往众围纷乱间寻觑其踪,沉声又喝:“纳兰春树,撞上咱们这伙,你就算栽此了。认命罢!别以为爷爷们不晓得你暗中与傲家走狗勾结,干下多少绑票、标参的调调儿,想来我们诚哥的女儿也是被你底下人所掳,要赎金是吧?过来老子給你一刀!”冯长舅啧于旁边:“伯昇,你在诚哥身边说话文诌诌跟先生似地,怎么跑到外边嘴这等粗?”李伯昇转面又掴他肩头一巴掌,朝乐逍遥挤挤眼却笑:“粗细也要分跟谁说,对罢?没看我老大穿扮得跟文人似地?”
毒鼠强叹:“瞅这情形,也就难怪朱元璋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吴良百无聊赖在地上涂涂写写:“软的”等于“咱老百姓”,“不要命的”也即老百姓。李伯昇恼道:“甭跟我提朱元璋哦,可警告你!上次他带一帮菜农跑来江北我的地盘抢生计,跟士德他们好生打了几架,这帐我还没找他算呢……”陈猱头走了过来,捏他鸡鸡。伯昇叫苦:“你这愣头青,又来这手?”素知此儿从小脑病没钱医治,离家乞讨至今就一直这么傻头傻脑,既愣又硬还不要命,撞上了这主,实没得讲。
此前在紫庵,纳兰春树幸获乐逍遥强输内力护脉守元,宿患新伤遂得缓解一时。但他病根犹在,刚才为剜乐逍遥一目以偿紫英,两相较劲之下,不意激引乐逍遥“神门穴”吸摄内力,骤如涛卷浪涌。虽即警觉,乍感不妙便把乐逍遥同他胶持之手倏然震脱,真气失泄未至小半成,究因此番撼荡之故,却教纳兰春树良久内息紊乱难宁,竟致交手之时,换驭真气不畅,而遭这伙生龙活虎也似的破汉前仆后继地纠缠围困,一时险相环生。
乐逍遥当下的情势也比他好不了多少,本就气岔旁络,未待全然泰定又生新扰,只因无意中摄取了纳兰春树那一小半真气,外迫方减,内患即来。他怎知如何妙化这股内力为己用,一时之间徒然忙乱调息,欲将引归“气海”,却忘了纳兰春树一门小无相功本属独辟蹊径,取道非经“丹田”运驭,迥于常规正道之处,其实是由“章门”旁引。
他忙中出错,唯有倍受其苦。心憋一问惑甚,行功犯岔之际只难出嗓成声,迷迷糊糊地但觉这干汉子纵有通天能耐也必不知他在此处,竟能寻来解他之危,其中必定另有缘故。他心里记挂粼儿下落未明,几欲唤旁人探问,根本也不愿恃仗人多就致纳兰于死地,苦于每要张口说话,屡又气滞憋胸,仿佛陈友谅怀揣的那支哑膛的火枪一般,急亦不济事。
因近纳兰春树不得,枉然缠斗耗时,众汉鸟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