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仍记得,幼时学塾先生解曰:传说中出没于山林能害人的妖怪唤作“魑魅”。
乐逍遥童年大多数阁楼恶梦与游历传奇或许果真发源自乡塾里古德白先生这通说文解字,直到年岁渐长,才知“魑魅魍魉”其实喻指各种各样的坏人。他本以为诀别了兰陵梦魇不会再遇更可怕的妖魔鬼怪,迄至素有“人间天堂”美誉的姑苏,不经意踏入人心机变莫测之江湖渐深处,眸中风云险诡,恍如鬼域重临。
傲营亲兵或抛铁叶菱、或发袖管火器,却射个空。兀自警然寻视,树后倏地黑白交影互换,花茗闻声转面,犹未看得真切,眼前又倒一名同伴。只见那袭白影将要匿隐树后,花茗扬氅即撒一梭流刃飕飕射去,顷时嵌钉那人满背。
小亲兵依依欢呼一声:“好啊,中了!”因恨众同伴伤亡,不禁上前欲揪那白袍客,料想花茗适才密射铁叶菱,所中皆是躯干要穴,那人即便不死,也必重伤难动。她刚抢到近前,树后蓦地闪出一道黑影,僵直直地悄立背后,发声尖亢:“众位江湖同道不会跟凌天昊之流走,因为他太臭了!”
石嫂等人提醒未及,依依已闻一股异样臊臭扑鼻,她一惊回首,只见黑袍客扬起哭丧棒便打。陡映狰狞怪脸于眸,依依惊得呆了,心跳怦怦:“黑无常?”刘涛、花茗左右来救,黑袍客身竟不动,任刀剑搠穿,依依正看得愕然,怀里一凉,自背透胸,倏贯一杆染血垂殷的縞素哭丧棒。
同属傲营亲兵,石嫂究长数岁,见识颇广,既临奇险于顷,浑若未闻旁者悲愤大叫,望着白袍客徐转一张端庄正色之脸,竟毫无活气,仿若胶皮面具。她手心顿沁凉汗,惊道:“似……似是多年前逃入滇西的黑白双煞!”不觉陷入黑白二影所夹,黝黑恶脸凑至耳边,尖声道:“妮子!你倒是慧眼识英雄。不错,老子便是黑侠钟通摄!”
蓦然交影互晃,白袍客挺胸作正气状,注视众女宛觉只是一群待宰羔羊,悯然道:“凌天昊的侠气有我钟新色更俨然吗?”石嫂掩鼻强忍臭熏,说道:“再会扮也不过是毕生供人雇佣的无耻亡命徒!”白袍客手搭她肩,巍然道:“你等甘为凌家奴婢,死须怨不得旁人。”石嫂曾获夫授,武艺原亦不弱,但当白袍客出其不意探手按肩,顿时半躯僵木,连反抗之念也未暇生起,便闻骨折声脆。
白袍客仰天嗟然:“不过钟某身为陕北名侠,杀汝辈妇道人家有污我手。”说完,拂袖将石嫂撂飞草丛里,移目望向树影蔽笼下的几个少年男女,见到凌钰筎赫然在内,心下越发确定:“这伙乔扮公差的小辈果是出自凌家!”
众亲兵不知石嫂如何竟落其钳制,只因投鼠忌器,花茗等人虽绰暗器火铳,一时不敢妄动。待那白无常将石嫂掼跌于旁,花茗憋了半天的怒火终随一梭飞芒嗖嗖撒去,悉数击在白无常身上,仿佛打靶子一般,容易得连自己也难以相信。
蓦间黑白互晃,黑煞钟通摄便在白袍萎顿之际复返,抖衫狞笑:“小妮子,你的暗器该撒完了罢!”花茗反应不及,黑幡无常棍霍霍扫将过来,教她顷时应付失暇,欲取飞刃再射亦腾不出手。刘涛见她招架不住,抬起手炮从旁瞄准那黑影,怎奈黑无常身法诡幻,总是闪到花茗背后出招,教她难以觑定发射。只此一耽,花茗闷哼而倒,黑无常晃影缩袂,隐于树后。
傲雪知势紧急,怎奈徒陷“吞蚀天地”时摄时吐的怪异旋涡,一时难以摆脱。又虑伤及乐逍遥性命,怎敢妄动全力施为?众人大都莫名其妙,唯乐逍遥心知肚明,真气流失之势原本促急,但当凌钰筎运起真武龟元诀,若龟蛇游斗,其势渐缓,游而不遄。受她上乘道流心法牵引,内力虽失犹未遏,却变得徐缓无比,乍若急流之瀑,转瞬却似浓油粘淌,乐逍遥暗叹:“本以为长痛不如短痛,筎姐这么一搞,又跟龟爬般了!”
看小甜甜这等天生好动之人也随而寂,乐逍遥微感奇怪,不禁多递一眼,见她坐姿古惑,眉心且似时有火麒麟状朱痕赤谶若现,所运功法无疑闻所未闻,更别说见历。乐逍遥体躯渐热,如置一火炉旁,烘不多时便汗流浃背,尽驱先前之寒。他暗异:“是谁在烤我?”只道单钵儿烤得冤枉,看孙湖身披冰鳞竟亦融水湿漉,宛如落汤鸭般映将入眸,逍遥儿讶:“氽欺妈了得!”
傲雪为免殃及逍遥身,先自暗收飞雪诀速冻之功,腕环神光乍青即转莹淡。但感竟有一股奇热之气随乐逍遥所失内力乱涌,她亦奇怪:“这是何故?”殊不知小甜甜生性好玩,即便在这种困憋关头,因觉有寒冰之气透过乐逍遥躯浸冷她肌髓,不由动起争强之念,便催多几分火麒麟诀,发掌贴于乐逍遥“阳关穴”,与傲雪暗中相较。傲雪心感奇怪,想起一事蹊跷,便亦奉陪。只可怜乐逍遥时冷时热,越发苦不堪言,想到悲处:“身边妞们太强也是不好受!”又惑:“‘舔甜’从哪学来这种怪功跟火也似地烤我?”
思及小甜甜从来另类,本疑往邪门处,渐又觉未然,小甜甜所催功法纵极火辣焊烈,但却堂正豁然,似与蜀山修养之道暗合源流,因乐逍遥昔曾见识仙宗高人行功,纵仍懵懵懂懂,却也觉察小甜甜的这门怪功藏玄不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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