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来着!”陈友谅变色不动,忙瞥乐逍遥。但见他端坐于乱凳覆顶之下,神情自若。
“花云,”那做庄的姑娘背对帐口一个握骰抛接的花袖少年,不动声色地盯着乐逍遥,说道:“愿赌服输,咱不能自坏规矩。”
“漂亮!”乐逍遥心中正赞其手法,耳听陈友谅旁白:“那厮是江南第一神狙手,人称‘追日羿’花云的便是。素与北国‘天弓’颜射齐名!”乐逍遥心乍有念,毡帽下的铳敲打友谅后脑勺,沉声道:“捣鼓上门来了,不怕射你一脸?”作势要扳铳射击,友谅呼:“十年八年后又是光棍一条……”
乐逍遥忙要来救,却被几口暗刀子从后腰裹挟,使难有异动。庄家秋波投盈,看他会否吓着。乐逍遥却无甚慌意,毕竟刀锋边缘游逛惯了,只叼烟还觑那对艳煞之眼,说道:“都半天了,你还不开牌?”庄家矜淡道:“你一直盯着我的手,叫我怎么开?”
“老手开牌时有很多花样可玩,”乐逍遥随手拈起一张牌九,笑觑。
庄家少女一下愣眼,忙看掌底,怎知瞬息之间,那张牌何以易手恁快?
西垣下有人端坐呷茶,送声喟然:“十多年了!又见‘天下第一快手’……”庄家少女咬唇盯着乐逍遥手拈之牌,瞳间霎似风云激荡。闻声倍奇:“什么‘第一快手’?”不理旁边一片骚乱,乐逍遥凑头问庄:“报个名来先?”
“大胆!”后边有手敲他脑袋,闻喝:“孟老大在此,由不得你嚣张!”逍遥转脖恼寻:“谁?哪个是孟老大……”后边群汉齐让条道,现出西垣下一个坐品清茗的叟。乐逍遥被他双目一瞪,不知何以生出一刹那的凉。稍定神问:“你是枫林阁的老大?”
旁边有汉把大拇指朝向做庄少女,沉脸道:“她才是。”豁罗罗一番磕响,乐逍遥愕然转望时,见那坐庄少女只手绰一黑筒子,款款而摇,淡然觑他脸上吃惊之态,红唇微启:“我孟杰坐庄,还从没被人铲过。”原来这少女却有个如此男儿的名号,乐逍遥兀觉稀罕:“孟杰?”亦竖拇指反朝西垣,未等发问,茗叟道:“老朽聂邯。不敢请教小兄弟是否姓乐?”乐逍遥听了未觉怎样,孙柳陌、陈友谅等识得掌故的皆动容不已:“赌坛杀手‘鬼王聂’竟也在此!”
那戴毡笠的汉子按陈友谅整张脸淹粥盆里,铳口杵头,冷哂:“拿支鸟枪就敢晃当晃当杀上枫林阁,老子叫你‘粥润发’!”友谅梗着脖硬抬起头,不顾满脸粥汁淋漓,挣扎着提醒乐逍遥当心:“哥们留神后边那老的,他是‘吟松阁’的坐馆,两阁联手,今儿咱吃不了兜着走啦……”后头那汉又按他脸陷粥里,殷曰:“尽量多吃些罢!”
乐逍遥随手一拂,那戴毡汉跌个踉跄,撞入人堆里。他趁机拉开陈友谅,本无寻衅心,但闻品茗老叟出言点破他姓氏,不由怔而望之:“老先生怎知?”未获回答便觉人影扑返,势急若拼命,沙哑着嗓子喝骂:“瘸Bī!天可怜见,又教虾儿哥撞着你了……”陈友谅在旁兀自抹脸哀叹:“搞得满脸汁液淋漓,就好象惨遭颜射一般……”乐逍遥如脑后长眼,既感杀机倏至,稍未暇思,沉手将友谅按趴,蓦地回头,眉心顶着一根铳口。
那戴毡汉红眼恨瞪,咬牙切齿道:“不认得你虾儿哥啦?我说过要缠你一辈子不得安宁……”乐逍遥自然印象深刻,认得此人便乃“水上人家”那一身狠劲的渔民,名唤游虾儿。他由而想起渔排往事,心乍黯痛,游虾儿攥铳抵额欲发,嘶声道:“舞阳哥、溶溶姊两笔血债,今儿就在这赌档结了罢!”
庄家见状忙喝:“此是城里,由不得你造次!”游虾儿揪着乐逍遥,挺膝撞他肚腹,哭诉:“杰姐!溶溶姊就是被这賊……呜呜,被这賊操死了!”乐逍遥在铳口下啧曰:“看看你,哪有这事儿?”游虾儿唾一嘴浓痰喷脸,鼻不鼻眼不眼地嚷:“就是你就是你……”正要轰爆乐逍遥脑瓜子,庄家少女一颦眉间,棚帐北隅嗖嗖又有骰掷,从人丛间隙霎然掠射,仍似先前对付陈友谅般,欲先击落那根铳。
不料游虾儿先自有备,左手吃痛丟铳,右手又接个正着,骂:“小脚色就非得避不开怎么地?尻,我虾儿哥人在这就有戏!”乐逍遥正擦脸间,游虾儿朝他急发一铳,却无半粒火星跑出来。虾儿怔:“咦?”究仍不甘,又试。友谅:“你拿的是我的友善之枪嘛。”嘴抵着桌上散牌,填口含混不清,游虾儿愣了一下已知端的,怒掷哑铳击乐逍遥头,骂:“狗Bī!”
啪飒声脆,有道鞭影利索之极的穿将入棚,曳往人丛里一荡一甩,短铳叭地打回游虾儿嘴上,叫声苦,捧着血沫交淌的颌跑。那帮各操器械围胁之众未及瞧清怎么回事,便倒一地。乐逍遥顷间亦惊非小:“难道是凌……”待又觉套路虽同,手法却老辣得多。鞭影飕地回掠,收于孙柳陌的手,却改而抽打那小子孙健,爷倆仍没消停。
乐逍遥乍眼看不到粼儿踪影,心神一乱,不觉被劲风旁牵,趋趄于西垣桌畔。那老叟搁杯,从袖内伸出一只右手以示。乐逍遥看到他掌削无指,虽是陈年旧创,入眸犹令心凛,但不知此叟出于何意。
两道苍眉分撇两边,在他瞳间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