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李逍遥有失,提剑上前与他并立相守。
纳兰并未抬眸,只瞪於地,眼帘里双影璧联,知是那剑术精奇的小姑娘又来维护情郎。他心头忽有一股温馨之感掠然浮过,旋即锁眉愈见煞气,说道:“宽儿,你总是跟爹作对!”李逍遥闻言一怔:“什麽?”不觉觑向灵儿,她自感单凭两招圣灵剑法决难克此强敌,低声对他提醒一句:“哥哥,勿忘咱们还有痴心情长剑。”
南宫烈火恨声道:“不要再跟这种人讲仁慈,他连亲儿子都杀……”朝李逍遥挤眉搭眼,催以暗示。李逍遥见这叟眼瞥纳兰春树胸前所挂小木偶,自晓其意,但忖:“难道要救大家,只有用杀的?”心下兀自苦苦挣扎难决,只见纳兰春树双目蓦抬,似受老南宫之言所伤,忽尔有泪,迎著李逍遥投来的目光,心头恸然:“我没有亲手杀宽儿!”一闭上眼,又置於昔日烽火北疆,宽儿在他面前反刃自戮,死於他怀里,犹睁那双不羁之眼。
李逍遥凝守剑式与灵儿相护之时,後背如锥似透的寒飒之感又侵,不由得心头发紧,想起那个柱剑悄坐之人。不知不觉,墨宗祠又陷一触即发之局,人人吃紧,都未察悉夜幕下幢幢影壅,四下里一片森然,许多乌衣儒无声无息地围至墙外,垂手寂候不语。空中流荧闪过,依稀霎显祠外一张张罩著白纸面具的脸,各皆眼神空漠,非似活人。
金小康逮著隙儿欲跑,恁料纳兰春树眼不须望,随捺一掌,往背心按个正著。先前他留在“幽悠书斋主人”何度政身上的掌印甚淡,几难觑清即消去无痕,概因落掌留情,所伤似无大碍。李逍遥想起适才所见纳兰身影有异,留心低觑,未暇瞧清便听啪一声响,金小康撞上墙头又弹坠於地。
纳兰横臂凝掌於侧,眼光含痛,只视地面。李逍遥生怕他突然发难,来不及护住灵儿,悄步踏前,以身掩挡。见纳兰春树又施杀手,李逍遥不禁心头揪紧,说道:“纳兰前辈,杀人的算得什麽英雄?”当纳兰目光投来,他回以不羁之眼,把话说完:“救人的才是!”数叟听语皆默,恍然又见老丐袁和平横尸阶下,至死犹凝那招“见龙在田”,只为护住他生前的吵嘴冤家老夥伴不受侵害。
自从寒山寺初见袁八爷黑著脸出现,李逍遥印象中这老丐非但毫不起眼,话亦不多。便是这样一个人,没有多少豪言壮语,生死关头比谁都扛得住。李逍遥心头一酸:“八爷,逍遥儿连好好陪你喝口茶的机会都没有!”面对纳兰春树这等样可怕的敌人,李逍遥毕竟初出茅庐,不知多少次暗萌退缩之念,自忖不是神明仁圣,岂有不惧之理?可他每回乍动此般畏念,便觉袁和平站在背後,又似往昔在寒山寺一般,绷著脸盯著自己。
李逍遥一定神之下,畏敌之念即消,凝剑不退,只盼纳兰知难而罢。眼见纳兰望著檐外阴沈夜帷,不知是否在回味他所说的话语,李逍遥兀自戒意不减,耳听得墙脚边有声嘶然:“纳兰,这回看你还不死?”李逍遥转觑金小康,看出他吃了纳兰一掌,浑身骨头似碎散殆尽,口里咯血不绝,一双怨毒的眼光却瞪著纳兰,面上浮出得意的狞笑之色。
纳兰忽觉手心异痒,抬觑始见掌肤褐斑点点,密延至腕。不由得一怔,心感骇异:“此是何毒?”未觉他半边面颊也渐布褐斑,每粒皆陷若孔。此状之罕,连赵李二人瞥见亦是憟然。未等李逍遥帮纳兰索取解药,金小康垂死嘶笑:“毒霸门下,死也蛰你一口!”眼珠一翻,就此气绝。
李逍遥心感恻然,但不忍见纳兰春树这样的人物死於恶毒激蚀,收了剑式,伸手欲往死尸身上找解药,灵儿看出有异,忙按他手,颦眉道:“哥哥别碰,他身上都是毒!”李逍遥方自将信将疑,只见金小康翻白的眼珠忽溶,化汁滚淌。继而全身“丝丝”有声,冒出恶臭之烟,整个儿烂失人形,瘫做一堆,乍看这堆烂肉宛如金元宝状。
李逍遥骇然不已:“哇……氽!”犹感不解,只听洪老丐叹:“素闻毒门有一剧恶秘术,名叫‘拜金煮蚁’,死亦遗毒流祸,必殃旁人。想是这般了!”李逍遥听得皱脸不已,拉著灵儿後避,免遭流毒所染。听那老丐之言仍然困惑难明,乃问:“怎麽他涂了满身毒,自己还能活了那许久?”纳兰:“他必有秘法在垂死之时激活剧毒,使沾者同葬。”说完叹了一口气,闭目摇头,似仍不明金三爷的後人何以对他来这一手,然而答案已在那堆肉骸之形。
李逍遥望尸啧啧,忽听南宫烈火冷哼道:“蠢小子,还不趁机结果了纳兰这贼?别让他得隙逼除毒性,反倒来杀咱……”究於刀丛纵横多年,纳兰春树心念转得比李逍遥快,闻声心头登时一凛:“俩个娃儿不知从何处学来的玄奇剑术,虽然双璧联珠仍非我对手,可若稍有失疏,不免又遭所乘。”以他的武学造诣,一旦惕起於心,岂容半点余地可乘?
总算李逍遥平日虽浑浑噩噩,临敌并不糊涂,眼光低觑纳兰裾下,陡见那袭投地躯影悄无声息侵凌而来。纳兰身形未动,躯影斗长,似此侵扩之法,李逍遥纵有发觉,一时怎知如何应对,兀慌手脚,耳听得洪日庆、老南宫齐叫:“提防纳兰‘夺气’……”李逍遥尚没听清,那影骤幻如剑形,侵戮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