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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沈厥几时,热血倒冲脑门,筋骨如撕似裂,陡然惊痛睁目。不等完全清醒,便觉天地倒覆,原来自身悬空,手脚捆实,头朝下倒吊半空,如同挂一粽子。李逍遥惊:“怎麽……谁把我吊起来了?”想起昏迷之前曾经受伤,眼光低觑胸口,翎骨针已没影可寻,伤处血殷於汗,犹留八圈红痕,端仍触目惊心。
未暇思透何因,又感全身体肤火辣辣般痛楚,竟然布满伤痕,似遭过一场毒打,所留血痕处处,想是藤条所为。一时头痛欲裂,怎知谁乘他昏迷之时吊打一顿?
旁边有人叹:“唉,你终於醒了……却是苦也!”李逍遥心中一怔,始知後边有人,半空中挣身转脖,犹未看清那人是谁,先即觑得地下居然多投一个倒吊的人影,原来不只他一个遭此活劫。倒霉至此,不想还有陪绑的,李逍遥喜道:“爽啊,有人陪我了……所谓祸不单行,好事成双。”那厮:“好屁!跟挂两个粽子等著挨嚼似地,你还乐得出来?”这话声口气原非陌生,只更饱含无以言状的痛苦,似较李逍遥为甚。
不知如何被抽至皮开肉绽,李逍遥痛得头脑似愈清醒,想到丁宋惨事,难免悲伤。虽说他性情开朗,此时烦恼齐涌,纵想强颜作欢亦不可得,转脖望著那汉子,唯苦笑而已。但见那汉全身和头脸遍是纤纤脚印,似是被人密密地跳脚跺踩所留。李逍遥不由怔望,心中奇怪。稍一定睛看得分明,无非先赤脚跺泥,然後蹬踹上身,如踢毬也似,是以泥足留痕,且瘀青处处。
起初他尚不明所以,但当见得此状,立刻猜到是谁搞的鬼:“尻!你不是这麽衰吧?”那汉哼哼呻吟:“尻……撞著你,我就这麽衰!”李逍遥不同意此说:“我跟你满身脚印有啥干系?”那汉徒悲:“撞你比撞鬼还惨!前次一碰见你,没走几步夜路就被女鬼吊在树上,却逼老子猜谜;今次更不用说了,瞧我这一身……”逍遥陪著同嘘:“唉,她怎麽可以这样对你嘛?”那汉却道:“该!”李逍遥一愣。
那汉嗟叹:“我活该此报!谁叫老子多事?无意中撞到此间,见你跟只丧家犬似的瘫那儿,胸口却钉有怪针,老子好心帮你拔了出来。唉……”李逍遥感激道:“有亮,原来是你出手相救!”那汉:“我还没说完……刚拔掉那枚针,立马挨一通乱脚倒地,身後蹦出一个小姑娘,端著一个竹筒子里边药香蒸氲……”逍遥赞:“‘药香蒸氲’这个词不错。”那汉倒也谦然:“过奖。唉,我拔针本非恶意,那小妞却怪我害你中毒愈深,说什麽那针不能说拔就拔,须以什麽什麽来溶之,方能保全性命无碍。她怪我害了你,於是揍我……”
李逍遥一时怎明所以,但知小甜甜原非讲理的主儿,心中过意不去:“唉,没想到你为我付出这麽大牺牲!你不是有‘喷子’吗?”那汉眼盯掉地的破笠,唏嘘:“喷子?那破玩意儿……撞这鬼天气比你还鬼,比撞你还倒霉!火药连日受潮,铳口还生锈咧。能用的话我早拔出来了。尻!什麽四大发明……”此汉便是陈友谅,亦即先前混人堆里破笠遮颜的那个。
他本是渔民,但不安份。李逍遥在那次逃难途中偶听他与沈璎璎闲扯,原来走亲戚混个差事,官阶虽甚低卑,倒也混得有滋有味,只缘贪念驱使,随傲家卫士护送鸠摩罗前来追踪丁情,欲探明琅寰之秘。因而结识李逍遥於陌下垄亩,也算不打不成交,或曰臭味相投。此後因李逍遥偷了他的“皇恩浩荡”牌,官位不免随风雨飘摇,又出於立功心切,在三宝颜客栈里误杀朝廷命官,从而亡命天涯。
纵使潦倒至今,求官之心并未因而挫折,一路苦想,唯追丁情到底,只盼天可怜见,让他终於打探出护国郡娘傲霜所感兴趣的那桩秘密,或许回京不难重获一线生机。日前打听到丁府邀众至此,他便也混入其间,在湖塘别人挂鸡修行时打自个呼噜,继而随众赶到破庙,虽纵见到丁情,只恨阴雨天气,害他火药受潮不好使,又见场中高人异士云集,随便挑出一个都可以干掉他。固然身揣火器,关键时刻踌躇再三,心下只是发虚,眼睁睁地看著好梦泡汤,终究未敢轻举妄动。
更倒霉的是,到得林中撞著李逍遥,故遭此劫。想到丧气处,不禁望空兴嗟:“同是爹生妈养的,为啥张士诚这家夥卖咸蛋都能发家,有那麽多船供他兴风作浪;为啥徐寿辉这挑夫竟有一票兄弟终日跟著他前呼後拥;为啥刘福通生下来就这麽有钱、还整一茅山派大师兄的名号叫得横;为啥我就这麽倒霉呢?穷途末路了我!就跟沙打母也似……”
虽然自个也伤心,李逍遥仍安慰旁人:“没事儿,英雄都是这麽走出来的,有亮你别这样脆弱嘛!我坚信你将来会是一个伟人……”友谅:“少掰了你!咱俩能熬过眼下这一关就不错了。”李逍遥愁:“说的是。到底意欲何为哦她?”小甜甜的心思他自然猜不透。
友谅:“我怎知究竟?那小娘们可狠了!十个八个朱元璋都比不过她……”逍遥咦:“你啥时识得朱元璋?”友谅:“尻!街上都出黄榜了,说这家夥带一夥不安心种菜的,却四处打家劫舍,坑害了不少大户,还开网笆诱拐小孩,又教人不做顺民,坏事做绝呀这厮!对了,就是前次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