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在眼前,李逍遥心头登时怦怦而跳,正要盖符,怎料一只流萤坠落杯里,酒水一晃漾间,急难觑见魔蜮之影。
“可恼!”李逍遥暗骂一句,睁大眼睛往杯里瞧,待碧纹红漪褪去,忽见酒中朦朦胧胧地映现一张罩著黑纱的人脸,可是抬眼又没见到屋角有人,其实屏风後边仅只李逍遥一个,屋里更无此般形状之人。李逍遥移眸看杯,酒里仍映那张冷僵僵之脸,他一怔之间,一股彻骨的寒意顿时散向全身,只惊得呆了,心头狂突乱跳:“尻!有只鬼哎……”
便在不知所措之际,端杯的手一晃,酒水如箭激闪,冷不防射入他张开的嘴里,心头方只一跳,闭嘴不及,已然咕噜入喉,登时大惊:“尻……完了完了!”自感妖蜮入喉应无侥理,难免要似那方丈一般的下场,顷间慌了神,偏生急呕不出,忽想:“符……”幸好仙符在手,连忙塞进嘴里,咕噜吞下肚子,脑中只剩一个念头:“我把它封住了!用星尘和尚的符镇住妖虫了,可却没在杯子里,尻……封在我肚子里边了!”慌得满头冒汗,失手撒杯,捧额发愁:“这算不算‘搞定’了?”
金十二因感不对劲,忙问:“搞定了没有?”李逍遥兀自叫苦:“见鬼……”只见酒水洒墙,於空无之间竟浇出一个碧光粼闪的人形影廓。李逍遥大惊:“鬼!”揉眼看时,瞳间碧光已消,面前却多了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前襟酒汁犹湿,面罩黑色薄纱,正是适才杯里所映之靥。
屋内灯光昏晃,隔著屏风,那三个老的毕竟窥不分明,只觉里边多了一袭黑影,均是惊疑不定,纷问:“情形如何?”旋见李逍遥颤腿而出,面如土色,与先前端杯捕虫之态判若两人,走几步便迈脚不得,嘶声道:“中……头……奖……了!”世人各有所惧之物,他虽喜好法术,且有立志降妖之高远,却从小怕鬼,何况生吃一吓,难免魂魄乱蹦。妖虫的凶诡无定,在他想来殊算小菜一碟,凭借自幼满山追杀小虫子的历练,原也不如何把鬼域妖虫放在心上,即便不小心吞了下去,最多无可奈何,怎料祸不单行,竟然撞鬼。他唯有叫苦不迭,心下懊丧已极:“唉,没想到突然就‘中奖’了!而且还是出乎意料的得个‘头奖’这麽行运……霉!”
他并不知雄黄酒的浓烈药性与星尘焚烧九节菖蒲的气息不意交融,已令鬼蜮虫坠杯即失魔力。即便混於酒中误吞,亦已无碍。此後是福是祸,哪里顾得上,幸有仙符一并咽下,於惶然之中也算吃了定心丸。当下最要命是“见鬼”,虽不明禅房里何以有鬼,但想那人竟能隐形,倘非误撒那杯施了法的雄黄酒,他作梦也想不到屋角竟有这麽一个人腻然悄立。
小老头“八爷”、老公子金十二以及那花白须的老者并未听清李逍遥哑声叫了什麽,全都关心鬼蜮虫的所在,忙问:“妖虫呢?”李逍遥急得涨粗了脸筋,偏是喉痛难言,只得颤起一根食指,抖擞地指指身後,心道:“有比妖虫更厉害的……鬼耶!”那三个老的一时未察,只觉他神情透著说不出的古怪,不禁惑然相觑。
李逍遥自感後脖阵阵发凉,仿佛鬼在吹气。不由得身子激灵一下,硬著脖想要回望,却怎动得?忽然想起有符,急切间却忘了天师符的法诀,脑子犹如胶粘凝固也似,念头转不过来。只听掌风呼一声劲响,小老头八爷沈声哼道:“什麽人装神弄鬼?”双掌急盘,如龙之矫,斗地推撞而来,其势惊人。其时他对李逍遥亦显神色不善,突然发掌急摧,李逍遥难免吃了一惊:“连我也一块儿揍……”眼见这老儿没几两肉,简直风吹亦倒,孰想一出手竟尔刚劲如斯,惊讶暗佩之余,旋即又觉好笑:“雀!用降龙十八掌打鬼?”
陡闻一声低叱:“好一招‘见龙在田’!”李逍遥犹未回过神,脑後微风急拂,一袭黑影滴溜溜转到前边,金十二斜刺里拦道,取折扇唰唰打穴,叫道:“八爷,我帮你断他退路!”那夜行人腰肢竟如柔柳一般摆而向左,并未接战,欲待破门而出,忽见那花须老者躺於地下,微抬一臂,拈指“嗤”的弹出一道劲风。
身穿夜行衣之人低嘿一声:“好指法!”似知难接,不得不晃身斜闪,避过一道指风,不意迎上小老头那招犹未势竭的“见龙在田”。三老联手夹攻,间不容隙,何等势紧!可那夜行人竟仍轻若灵猫一般宛转自如,又似游鱼在水,忽左忽右,穿梭来去,殊无半分局促滞窒之感。那老公子折扇或点或戳,连打三十六处大穴,可却连那黑衣人的裾角都沾不著边儿。李逍遥惊噫之余,心想:“我好象吃过一道菜叫做‘见龙在田’,就是田鸡……”眼见那小老头猛催掌力,从後边拦腰来断夜行人退路,那夜行人移步无声,恍若未觉背後掌力急狙,仍取後移之势。李逍遥忍不住出言提醒:“小心打断腰!”
他嗓声暗哑,虽叫将出口,连自己亦没听清,脸上的急切之色却油然而露。那夜行人倒身後移之时,看见旁边的小和尚嘴巴一动,似在提醒,不由向他投来诧异的一眼。李逍遥掩口不迭,忽省:“我这是干嘛呢我……”金十二没沾著夜行人的边儿,不免老丑成怒,眼见小和尚在旁居然向敌示警,登时迁恨於他,疾喝一声,发扇扫打李逍遥脖颈。“小秃贼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