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多好的机缘!可是他竟做出这等事,真教我汗颜之余,不知如何是好。”
丁情所做出的那件事,在一品香看来并不算什麽。她不禁冷笑道:“你年轻的时候若能有你儿子一半的勇气,便不会任由我沦落风尘而袖手不理了。”
“要做人所共仰的大侠就得付出代价,怎麽能随心所欲?”丁建阳正色道。“当年你被家人卖到青楼,可我第一时间就教人买下那家窑子,从此只有我能进你的房,这也不算袖手旁观了。”
岳扬眉藏身於花丛中,闻言不由暗暗称异:“不想这两人年轻时候居然早就……”
“这麽说来,你还算有良心喽?”一品香淡淡的说道。“可是你却始终没勇气告诉别人,我是你的女人。”
丁建阳垂目怔立片刻,眼皮微抬,说道:“几十年都过来了,休提也罢!”
岳扬眉感到他的话中意含苦涩,似带难言的隐衷,在心中一想,暗自琢磨:“丁大侠出自侠圣门第,向来受制良多,门户之限根深蒂固,自然不似别人那般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何况後来他娶了刘尚书的大姨子,身处宦乡,更有他身不由己的苦处。虽然他夫人早逝,可是一品香这样的江湖女子这辈子也休想踏进他的家门一步。”
一品香凝睇丁建阳那张有了皱纹的脸孔,这张脸当年不知迷煞了多少怀梦的少女,如今非但因养尊处优而发福,肌肉渐渐的松弛和积赘,更因上了年纪和内心的烦恼而黯然无光,平添了褶皱。她不禁怨念暗消,心中升起怜悯之情,缓缓的说道:“我以前只道为了稳守你的大侠招牌,你可以不关心身边的亲人,你可以灭了七情六欲。直到最近,我才明白,你也有为别人真正操心的时候。为了你的儿子,你终於忍不住跳出来了,重新踏进这个你并不当一回事儿的江湖,甚至不惜从幕後走到前台。”
“终归是自己儿子!”丁建阳不禁苦笑。“不论他犯了多大的过错,做父亲的总也要尽自己的力去保护他。”
一品香望著丁建阳笼罩在帘影中的脸廓,看不出他已经下了多大的决心,在这件事上能走多远。这是一场说小不小的江湖风波,涉及许多恩怨纷争,其中的是是非非不是光靠“侠王”的金字招牌就能解决得了的。
“丁情眼下所在的地方更是一个是非之地,那里正发生一场战争。”她不能不关心自己多年的心上人,爱屋及乌,对於丁建阳之子在江湖上的动静,她自也刻意的留心。“一些大的门派都盯著那一带,我听说江南狄武、北庭傲雷,甚至关东强雄、河西无忧,加上拜火教的长老,均已在那一带露面。群雄逐鹿,各不相让,便是你再踏进去,料想旁人也不见得会给你面子。”
丁建阳微微一笑,目视一品香的满面忧容,缓缓走近,握住她的温润素手,说道:“可是我总得去接回丁情,而且我也知道你会帮我打点一切。那里虽是一个‘霸王卸甲’的局面,可是各方都买你一品香的面子。世上没有解不了的绳!”
一品香似想把手收回去,但一迟疑间,心意不由自主的改变,翻转皓腕,轻握丁建阳的手掌,沈吟道:“还用你说?在你来找我之前,我先已派出‘九翼天使’史翼九、‘书香侠’杨佳贾、‘幽悠主人’蒋胜男等得力之人前去打探,再加上你侠王府的人马,诸如坐守江南的‘北望神州’丁望、‘鹤海无涯’丁鹤、‘剑舞九州’宋罡,在那里你已不会势单力孤。只是……我担心傲家的人一手遮天。仗著手握雄兵,谁的面子也不买。”
“傲雷确是不好说话,”丁建阳蹙眉道。“不过,棒胡一日不死,傲雷就会受到牵制。两军对峙之下,纵有天大的本领,他也是分身乏术。就算明知先找到‘霸王卸甲’之穴必能挽救傲家大兄危在旦夕的性命,却是急难抽身。”
“可他傲家有能力挽狂澜於既倒的不止傲雷一人,”一品香微微摇首,提醒道。“你们往往忽视女人的力量。傲家的女人。”
从一品香口里说出来的高手,到了江湖上便是最为权威的点评。从来经得起风雨。
比如傲雷。早在傲雷登坐忘峰斗杀“斗垮天”、独闯魔域救殷灭神的前夕,一品香就已然预言了注定要发生的结果。
如今她点评了傲雪。
人的命运有时候真的很难说。
岳扬眉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会逃亡。要怪只能怪自己那天不该在一品香窗外站得太久。
站得太久的结果,便是被一柄青鈤刀架在脖颈,悄没声息的将他揪到後院。
岳扬眉原本也算长了一副轩昂彪悍的形貌,尤其两道没事也飞扬的粗眉更是帮他平增了几分阳刚之气,可是那天他在青鈤刀下居然尿了裤子。
这也不算丢脸了。他岳扬眉再怎麽扬眉,也无非是一出了名儿的风水先生,而江湖中有份见过青鈤刀的人怎麽数也没几个活著的。当年幻剑联盟三十二舵舵主前来夜挑“一品居”,三十二颗脑袋便在青鈤刀出鞘的刹那间齐唰唰的落地。
楚惜刀的刀,出鞘便不留活口。
岳扬眉一想起那三十二颗顷刻离颈的人头,不由自主的便湿了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