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遥愈发愤然:“这样不好玩!”但不好玩也得玩下去,由不得他。这个江湖与他想象中的不同,更加凶险,更加善变,没有规则,仿佛世人的心,反覆无常。他刚出道,立时便挨了一个“下马威”。
兰陵渡是江湖的恶梦,江湖是人心。人心的一切险恶无常,幻成一个险恶无常的江湖。
丁情提起手中长剑,剑寒如水,指向李逍遥,眼光却望向李逍遥身後的新娘子。也是一种痴的目光,就像灵儿望著李逍遥时。
在丁情想来,这一战是生离死别。宫九比韩桑更难对付,丁情没有选择,没有胜算。此刻桑园中除了宫九、韩桑,还有桑十娘,以及天蚕教两大长老。蒲公攻和庚子午,这两个很早就归隐山林的耆宿便在眼前,一个摇扇,一个摇头。就算蜀山十二剑侠在这里,单打独斗也未必有把握。
李逍遥正要缩回人丛,丁情已然出剑,一剑穿进人丛。他自知不能抵挡宫九的“冰冥毒掌”,唯有全力以赴,一击便是绝杀,不给宫九还手的机会。就像修剑痴斗楚狂生,首战即是决战。
唯独有一点不同。李逍遥不是宫九。丁情那一剑足以轻而易举地把他赶进比十八层地狱更深的地方。
何况他本来就不想与丁情交手,就算想也打不过。眼见丁情挺剑刺来,李逍遥大骇之下,脚底使动风魔步法,只想逃开。可是人丛挤得密集,他哪里迈得出千变万幻的步法?脚下一绊,跌了下去,只是叫苦:“完了完了,死在丁丁哥剑下真冤,赔了个如花似玉的灵儿给那冒牌李逍遥更冤!估计我死後怨气不散,要变厉鬼……”
当下,只道剑已穿喉,突听得身旁四媪齐声痛哼,跳到一边,李逍遥转脸一瞧,那四个婆子直挺挺的立在墙边,手腕皆殷,显是受了剑伤,四妪仰起脸孔,但见每张脸上均淌落两排血线,李逍遥见了她们的眼睛,登吃一惊:“全给刺瞎了!好快的剑法……”转面去瞧丁情,只见他衣袖撕裂,握剑的手上爪痕交错,流出黑血,肩头的衣衫也破了一大块,半边面颊上更是血肉模糊,以那四个老妪的武功,纵然丁情奇袭得手,也得付出沈重的代价。
丁情身子一晃而跌,跪倒在地,以剑撑住身子。红盖头飘落,眼前出现一张苍白的俏脸,丁情脑中登时天旋地转,几乎炸开。李逍遥见他如此神情,便也把眼光投向新娘子脸上,登时一怔,认出这少女竟是蜀山派的於文凤。
丁情只道心上人便在眼前,狂喜之下,立时失望至绝。於文凤一直被那四个婆子制住脉门,动弹不得,丁情刚才救她时顺势拂袖拍开她被封住的穴道,她虽然软绵绵的坐倒在地,却立时叫了出来:“丁大哥,你……”话没说完,脸颊先已红了。
李逍遥见於文凤扶住丁情,心中不由得奇怪:“她不是跑进桑林了吗?怎麽又变成了我的新娘子?想来多半是又给桑园的人逮住了,可是为什麽叫她扮新娘子跟我……啊不对,应该是跟宫九成亲才是,总之,干嘛搞得这麽复杂?谁搞的名堂?”眼光转向桑十娘面上,见她虽是面无表情,却瞧不出有何搞鬼的迹象。
於文凤红著脸搀住丁情,顾不得旁边有许多目光皆望著他们,眸子闪出泪花,低声说道:“丁大哥……”後边的话又说不下去。李逍遥看见了她的眼神,心念不由一动,暗道:“啧……原来她喜欢丁情!”
丁情突然大叫,撑起身来,长剑一指,众人措手不及,剑尖已抵李逍遥之喉。天蚕教那两大长老不由得对望一眼,均觉愕然:“先已看出宫九神情憔悴,似是受伤未愈。但他怎麽连别人随手一剑都避不开?”
李逍遥怔住,丁情厉声问道:“宫九,你搞什麽鬼?”话声忽噎,显是心情愤激,难以忍耐。李逍遥心下也自大倒苦水,暗想:“我也想知道宫九在搞什麽鬼……”可是却说不出来。
丁情愤激之下,长剑便往李逍遥喉头刺去。突然间,四只手一齐揪起李逍遥,拉他飞身後跃,避开即将破喉的那一剑。李逍遥惊得汗毛都竖了起来,未及定神,便已瞧见把他拉到一旁的人竟是那四个老婆子。
丁情一击不中,脚下一软,仆跌下去,只觉眼前阵阵发黑。於文凤抢身将他搀住,侧头一瞧,看出丁情有中毒之象,登吃一惊,想起刚才丁情救她之时,被那四媪发爪抓伤,而她们使的显然是不知那一派的毒爪。
於文凤只怔得一下,便被点了穴道。袖影微晃,桑十娘的手从於文凤颈後一拂而过,目光却瞪向那四个瞎了眼的婆婆,哼了一声,面若寒霜,说道:“这个女人可不是宫九看上的那一个。”
李逍遥暗思:“宫九看上的是哪个?”不由得向灵儿望去,隐隐担心:“可别瞄上了我家的灵儿妹妹……”身旁一个尖下巴的老妪冷冷的说道:“九少喜欢三妻四妾,那也未尝不可。”李逍遥心中暗急:“加上灵儿,就是三妻四妾了。哎呀,不好!我可没有丁大哥那样高的武功抢回宫九这王八蛋看上的女人……”桑十娘脸色登时一沈,说道:“当我这里是什麽地方!”
烛影倏地一暗,仿佛有风掠过,待得烛光复亮,四妪便只剩下三妪,刚才说话的那个老媪已然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