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幸或不幸,正当九千院为了雾凌一事而心浮气躁,在无边冥府大地上巡回穿梭时,邪犽已经早一步找到了那人。
在遍布鬼苔的荒原上,只有那座小丘上光秃秃的,片苔不生。
邪犽双脚尚未落地,已经感知到那人就隐身在小丘之下,且气若游丝,衰弱异常,已是命在旦夕。
(混账东西!我计谋尚未达成,岂可让你就这么白白死了!邪犽暗骂一声,赤发飞散,妖光一闪,化成一道红焰,他不笔直打进小丘,却从东侧二十丈外的地上挖出一条地道,自远处迂回接上小丘下方。
地道开通,丘下是一四方暗室,室内飘荡刺鼻的尸臭,邪犽以自身妖光将方室照得满堂红润,然而室中却不见人影,只有地上一团黑硬钢毛,微弱气息从钢毛内隐隐传出。
邪犽大奇,定神细看,只见那团黑硬钢毛原来是只首尾长达两丈余的大老鼠,只是它气血衰弱,筋肉萎缩,一身的皮比肉还多出两圈,是以乍看之下,才会以为那只是一团黑毛。
仗着妖星眼力,邪犽看出这只钢毛黑鼠便是以尸首毒虫为食的丧瘟尸屠鼠,九千院的一条断尾正躺卧在其腹中。
(凡俗界众生,生前造孽,死后恶业虽散,但仍有余恶存留尸首之中,是以不论是人是妖,都以死者为不净。这只耗子既以腐尸为食,吃进了无数恶业,却还能这样活上万余年长久,显然体质特殊,不惧恶业摧残,若天下有哪个能代替九千院承担万年恶业的倒霉鬼,必定就是她了……上前一步,邪犽正欲就近检视尸屠鼠时,一颗细长苍白的耗子头从深厚的黝黑钢毛底下抬了起来。
“你……是谁……”
感受到邪犽体内的恶念,尸屠鼠以衰弱到无以复加的嗓音,悲叹道:“老身一生受尽苦难……如今命在旦夕……难道连这生人不到的冥府……也无我善终之地?”
“冥府为游魂飘虚之处所,生人想于此善终已是可笑,遑论你伤了九千院真身,忤逆天下第一大妖,难道还妄想悠然事外?”
邪犽反问。
“褐尾……是褐尾派你来取老身性命的?”
尸屠鼠似连抬头的力气也不剩,脑袋重新躺了回去,似是已听天由命,“看来……短短千年……她依旧没有醒悟悔改……竟与你这等妖邪之辈为伍……”
“……这倒奇了。”
邪犽不禁诧异,“莫非你心中愿她接纳自身恶性,放弃万年道行,重新修炼,最终登天成星?她若成了天上星宿,那你伤她真身,破她善性,又蛰伏于冥府千年,这一切的一切,不全都白费了吗?”
听见邪犽如此说道,尸屠鼠孱弱不堪的身子颤抖了起来。
“这一万年来,你替九千院承受了一切的恶果,以最卑贱肮脏的腐肉毒虫为食,不论人、妖,都侮辱你、嘲笑你,甚至连最应该感谢你的九千院都将你弃如敝屣,受到如此对待,还希望她能克服自身恶性,登天成星,你的心地之善良,真是令我这妖邪之人钦佩啊。”
虽然未曾亲眼目睹尸屠鼠与九千院过去的种种,但邪犽凭借妖星之识,十中已知八九,是以口中所言句句如刀似剑,切中要害。
“别……别再说了……”
尸屠鼠感到恶毒的恨意让自己的身体又涌出了力量,她以指爪支撑着站起,爪尖在地上刻出刺耳的声响。
“你……你不知道老身有多恨她……”
尸屠鼠声如泣血,痛切道:“但世上也没有人比老身更爱她……我俩于同年同月同日,生于同一株老树之下,情同姐妹过了百年……直到她恶性发作……欲生吞老身那日为止……”
“生吞?这可真是令人惊讶。”
邪犽听了,奇道。
“她咬在老身颈上……利牙深达骨髓……但老身体质特殊……能受纳世间一切毒害恶业……在她欲置我于死时……老身便知……若欲活命……只有将她心中的恶性尽数纳入己身一途……”
“原来如此,这就是九千院将其恶性转入你体内的缘由。”
邪犽点头。
“从此……老身便过着受尽折磨的痛苦日子……褐尾的恶性有如滚烫的铁丸……在我腹中长久不化……化为猛毒烧灼五脏六腑……连眨眼吐气亦是痛苦万分……”
尸屠鼠声嘶力竭,嗓音越来越小,“但老身心中却不以为苦……因为我知道脱去天然恶性的褐尾……在人界已经获得了俗世少有的荣华富贵……身为褐尾姐妹……
老身与有荣焉……
“但……她……”
尸屠鼠喉中“咕咕”作响,语为之塞。
“但她已经完全忘了这件事,也忘了你在暗地之中为她受尽折磨了。”
邪犽将尸屠鼠说不出的最后一句话讲了出来。
尸屠鼠发出尖锐的嘶咬声,全身钢毛倒竖。
“老身……无论如何……都饶不了她……”
最后,尸屠鼠缓缓说道,短短几个字,凝聚了万年的恨意,听来无比沉重。
“若……老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