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九十年前。
是夜,黑铁山以东的妖界火光通明,处处张灯结彩,喧声冲天,各类妖魔不论形色,均倾巢而出,一边高声歌唱,一边跳着杂乱的舞步,朝着同一方向鱼贯而行。
从云端俯瞰,群妖的行列宛如是四条黑压压的大河,蜿蜒流动,最后在灵朱雀岩汇聚。
座落于朱雀岩的顶端,层峦叠嶂,共七重屋檐的凤昭宫散发着夜明珠般的朦胧金黄云霭,就连千丈远处天顶的夜云也染上了柔和的光波炎彩。
万妖夜行的目标正是这座霞光灿烂的宫殿,因今晚乃是尾玄国女王,天下第一大妖,真月九千辉映院的万年大寿。
斜倚在凤昭宫正殿宝座之上,身着龙袍,头戴凤冠,九千院一派悠闲地望着台下的纷乱,数百女狐正分成好几组人,或接送嘉宾,或收受寿礼贺金,或引领来客到阶下参拜,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到处都闹哄哄地喧声如沸,显然宫内已挤满了各路妖怪。
妖界素有传说,凡能累积万年修行的妖怪,最终都将受天庭召点,登天化星,于银河河畔享无限寿禄。
且传说又云,当大妖登天之时,其亲朋好友、一族老小,俱能沾其福德,一并升天,于天界共享无穷喜乐。
是以群妖争先恐后地献上贺礼,可不是因为他们为九千院寿达十纪感到开心,反而多是出于一己之私,寄望自己送的礼物能获得九千院的青睐,日后当她跃升天界,化身星宿时,衣袖也能不忘往自身卷来。
高台之上的九千院望着下头那一团又一团营营钻动,朝着自己跪拜的妖怪,只是面露微笑,对他们的算计自是心知肚明。
(不过,看这样子……恐怕光收礼就得收个十天半月的……
九千院目光穿透凤昭宫金黄灿烂的宫墙,望向宫外,只见群妖夜行的阵丈蔓延五百余里,末端几乎都快触及黑铁山山脚了。
一想到自己还得在这儿坐上那么久,九千院便不禁心生厌烦,右手一抬,以衣袖掩口,打了个大呵欠。
(真是无聊,今日可是本宫万年大寿,难道没有什么新鲜事吗?这样下去,万年大寿和九千寿、八千寿也没什么差别了……
九千院把玩着自己今年甫长出的第一万条尾巴,心不在焉地四处观望。
突然,在距离凤昭宫不远处,众妖突然像是见到猫的老鼠一样朝四方退散,一条不祥的黑色身影夹带着飘忽的赭红毒雾,从地底窜了出来。
见多识广的九千院一眼便认出黑影的真面目,来者乃是丧瘟尸屠鼠,系万年之前与她同而生的妖怪。然而讽刺的是,万年造化之后,两人一为妖界霸主,一则沦落至地底,以食尸啖腐为生,其中差距岂是云泥可譬。
(……是她?这死耗子已经好几百年都没出土了,怎么这么不巧,挑在今天出现?
忆及过去种种,九千院眉间一皱。
过了一会,九千院发现那黑影正用蹒跚的步伐朝着凤昭宫缓缓走来。
(这死耗子,该不会也想来给本宫送礼吧?哈二天到晚蛰居在坟场底下的尸鼠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本宫?好,今天就把和她之间的孽缘断个干净!
九千院心中虽嗤之以鼻,但仍默许了这不祥之客的拜访,未以妖力驱赶。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凤昭宫外响起了阵阵的惊慌喊叫。
“去去去!快滚开!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今天可是娘娘大寿之日!别来触霉头!”
尾玄国女狐们尖锐的怒骂此起彼落,来访众妖的嫌恶声亦是不绝于耳。
“不要紧,让她进来。”
九千院让她们吵了半天,这才笑道:“今天是本宫大寿之曰,来者不拒,再说,你们也不敢真的去挡她吧?”
“可是……娘娘……”
领头的女狐不安道:“她会伤了宫里的摆设……”
“你听见本宫说什么了吧?”
九千院轻描淡写地道。
“是!”
领头女狐不再多说,“别挡了,让她进来!”
伴随着阵阵惊呼声,佝偻的黑色身影踩着凤昭宫光可鉴人的玉石地面,蚀出一道又一道虚弱的薄印,缓缓进入了正殿,她周身的毒雾遮蔽了半边大门,连梁柱上系着的精巧帘幕都被熏得萎缩干涸。
她怀中像是抱着什么东西,一袭黝黑的钢毛将她蜷缩的背影完全遮蔽,头压得低低的,简直就像是怕被人见到自己的模样似的。
本来把正殿挤得水泄不通的众妖一见到黑影走进,不论知不知道她是谁,都是面露厌恶,躲开毒雾,掩鼻快步而出,转眼之间,殿内空荡荡地只剩尾玄国众女狐。
“嘶……嘶……”
黑色身影虚弱地喘着气,口中喷出的气体带着铁锈的颜色,身上滴下的汗水在地上烧出一个又一个的,任谁都看得出,此人浑身上下都是要命的剧毒。
从朱雀岩到凤昭宫这段路虽不长,但对长期蛰居地下的不祥之人来说,显然十分吃力。
女狐们靠墙躲得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