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卷 换巢鸾凤 第百三十三折 往而不害·远引临非
,然而行于在廊庑栏陌之间、于难以腾挪处游窜,这妇人实已练成了精,不只快,还快得悄无声息。胡彦之自愧弗如,却不能束手赞叹,运功一蹴,浴桶“轰”的一声向妇人横移尺许,桶中残酒如海啸,哗啦啦掀起数尺高的浪头,“唰!”碎得高台上一片湿泞狼籍。
他本意欲将美妇逼开,以他的轻功,再高三五倍的台子亦能迳跃直下,然而妇人若离孙自贞太近,以她那快如电闪的脚程,就算胡彦之拽了人走,她也来得及随后一袖一个双双了帐,让他拖两具死尸出门,非先将她骗开不可。这在兵法上就叫“提篮假烧金”,所幸老胡一向拿手。
哪里晓得翠十九娘固是避开酒水,台下孙自贞陡被浇了一头,吓得失声惊叫,连忙从梯边跑开,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另一边,竟与翠十九娘同侧。如此一来她离老胡更远,两人之间还隔着一名快逾疾电的十九娘,情况益发棘手。
胡彦之欲哭无泪,却发现十九娘的脸色比自己的还难看,灵光一闪:
“……声音!她自进房以来,无不是压低声音说话。娘的,原来你怕这个!”正所谓“敌退我进,敌避我与”,怕什么我来什么!老胡二度抬脚,见十九娘伸手抵住木桶,露出险恶的狞笑:“还不玩儿死你!”喀喇一声往下跺,劈哩啪啦的裂木脆响一路向下,紧接着咿呀一阵晃摇,毁去一脚的高台眼看便要坍倒!
老胡抱着玉斛珠跃下,一沾地便即飙出,拉着瞠目结舌的孙自贞往外冲;顾不得身无片缕,起脚踢飞糊纸门扇,赫见房外十数名一身劲装的黑衣人并排不动,木刻人偶也似,碎裂的门棂撞在身上,刺得头脸肌肤都是血,这帮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麻烦!
胡彦之也没指望有人让道,起脚横扫,但听“喀喇”一响,当先的那人身子微晃,腿骨已折,却仍站立不倒。老胡连踢旁边几人的胸膛腰腿,却连一道能侧身挤过的缝隙也打不开,仿佛踢的是整排缝皮填布的不倒寿翁,这些人被踢口鼻溢血、受伤不轻,依旧撮拳交臂低头不动,似乎死也要种死在房门前。
老胡一向不打不还手之人,借力一蹬,退回房里,想起另一侧还有成片的糊纸门,一放孙自贞,抄起一张短腿的红梅小几掷去,砰的一声撞开个大洞,洞后深黝黝的似是另一条乌木长廊,这回可没有打死不退的劲装汉了,精神大振,拉着孙自贞道:“走!”反足将碰得到的箱箧几凳、立瓶屏风等踢了个漫天飞雨,以阻追兵。
便在这时,摇晃的高台终于撑不住浴桶,承重的一侧“喀喇”爽快折断,连着浴桶酒水轰砸于房间正中央,弹起的破片如石飞散,水流卷着满地的碎瓷裂木堆上纸门,自浸穿糊纸的门棂中流将出去。
原本金碧辉煌的春字号院顶层上房,此刻如遭狂风席卷,胡彦之正欲趁乱携走二姝,怀里的玉斛珠突然剧烈抽搐起来,恍若扶乩,挣扎到单臂环抱不住的地步,“砰”的一声,失手将少女摔落地面。
这下想走也走不得,胡彦之一把掐住玉斛珠的下巴关节,唯恐她咬了舌头,扯过一件不知是被单或大袖的脏污织锦,对半撕开,以干净的一面将她裹起,暗忖:“难道是中了毒?”运气行遍全身,却无一丝异状,只恨解毒丹收在衣带褶缝里,此际不知流于何处,没能给不懂内功的孙自贞留一枚护身。
玉斛珠的痉挛虽剧烈,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在他怀里悠悠醒转,睁眼见得是他,神情茫然不解:“胡……胡大爷?怎……怎地是你?我……怎么了?这儿……是哪里?”忽觉鼻下温黏,竟是淌出一缕鲜血来。
老胡替她裹好了织锦,笑着安慰:“别担心,你那恶毒的后妈再害不了你啦,胡大爷带你离开,咱们以后都不回来。”抹去血渍,见她眼瞳里血丝密布,隐见溢红,小巧的耳鼓里亦有渗血,分明是被狮吼功一类所震、伤及颅内的徴兆,却不知是谁人所发,何以他和孙自贞皆无异样。
忽听一人奔过满屋狼籍,尖声哀唤:“……明端!”正是翠十九娘。
胡彦之以另一爿织锦围腰,二女一抱一拦护得严实,脚跟将身后一根椅脚踢过了肩,右手握住戟出,逼得十九娘身形顿住,鼻尖离破碎的椅柱尖儿仅只一寸,满眼都是他的懒惫笑容。
“玉伯母,一斛珠我带走啦。她这么会含,一定替你赚了不少钱,你就当积积阴德,让她落了籍罢。多造浮屠免当鸡啊伯母。”
翠十九娘大他不过十来岁,姊姊原也叫得,被他一口一个“伯母”喊得窝火,只是关心女儿,轮不到这层计较;视线越过了他的肩膀,扬声道:“明端?”胡彦之心想:“明!声东击西你胡大爷六岁就不玩啦,无聊,幼稚!”却听廊间一把清丽的少女喉音应道:“娘,我回来啦。”声音从没听过,口吻却极熟悉。这分明是——
他微一侧首,瞥见劲装汉子们让开一道缝,露出一名身穿白紬上衣白纱裙的苗条少女。少女拍拍一名黑衣汉子的肩头,淡道:“那是我最欢喜的衣裳。”那人身子微佝,应是被胡彦之一脚踢断了几根肋骨,回头盯着她歙动的红嫩樱唇片刻,微一颔首,一跛一跛地走入房里,从污水破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