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妖刀记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二十六卷  于愿接天 第百二十六折 岂不同悔,共语今朝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不小。异族北归后,独孤弋挥兵央土,意在天下,罗鋹无意归附,既不放行,也没有堂堂一决的打算,东军遂设大营于黄泥沟,隔着郡内的大片田野遥遥盯着陇头、并山两城,双方装腔作势地打了几场不痛不痒的小架,死样活气的,骨子里等的是夏至麦熟。

    “成大事不可无兵,拥大兵不可无粮。”

    老人——当时他还不算太老,尚称壮年——对毛躁飞扬的青年主公如是说。

    独孤弋读书不多,指望他精研韬略,只能等下辈子投胎了。老人遂提取书中精华,用最简单的话解释给他听,同教庄稼汉没两样。

    “我懂我懂。”

    独孤弋连连挥手,咧嘴道:

    “老龟公同咱们绕圈子,咱们随便陪他玩两手,等麦子熟了割他娘个清光,老龟公气得杀出来,咱们再连本带利狠狠娘一把!”帅帐里静默片刻,旋即爆出一阵哄笑,大伙全懂了,不用军师多费唇舌。

    其时独孤阀军势正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犹如汲饱水的木棉。

    便在对峙当下,仍不断有生力军加入,里头有听说镇东将军善待下属、拎着锄头木棍想讨碗饭吃的农民,也有风闻白玉京焚毁、欲投新主的正规部队。独孤阀固然仓廪殷实,却未必付得起逐鹿天下的代价,罗鋹以拖代变,也是掐准了这一点。

    陇头城外的麦田,决定在这场长近三个月的对峙僵局里,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双方表面上毫无动静,暗里却进行着激烈的谋略交锋,谣言、死间、煽动……在连绵不绝的春雨中相互冲击,旋又湮没于阴郁湿冷之间,血肉骨糜一地蜿蜒,尽皆流去,没留下一丁点儿痕迹。

    罗鋹城府之深脸皮之厚,天下皆知,但东军拥有龙蟠、凤翥两大军师,岂是好相与的?谁都料不到老人制订的破敌良策,最后竟未成功。

    “‘陇陌雪,灰茫茫;陇头天,暗苍苍。’”虎皮交椅前,总挂着笑容的主帅难得拉下脸,双手抱胸,逼人的虎目扫过两列文参武僚,瞪得众人一一低头:

    “这支歌儿城里百姓都在唱,谁给我说说是什么意思?”

    没人敢答腔。

    老人身为首席智囊,责无旁贷,正欲开口,素与他意见相左的另一名军师却抢先出列,冲主公一揖,清了清嗓子。平心而论,柏人陶五他虽不待见,倒也算是杆铁脊梁,临事果决、绝不手软,有股四郡士族罕见的狠厉,心计城府便不消说了,若非眼高量狭不肯下人,未必不能结交。

    讨厌柏人郡陶家的,可不止老人一个。

    “你别!你开口就是一大套一大套的,净绕圈子骗人!你敢出声我就揍你!”青年转过目光,冲他一抬下巴,咬牙切齿:

    “神棍你说!我就听你的。说!”

    (失算。看来,罗鋹老匹夫比我们想的更了解他!)

    老人心中苦笑,犹豫片刻,终于放弃了言语矫饰,木然道:“罗鋹不会眼巴巴看着咱们割麦,他又不是死人。咱们得分兵几处抢割,教他顾头难顾尾;来不及割的,便一把火烧了,不能留给安原。”

    安原郡的百姓久经战乱,都知道会出什么事。城外大兵带不走的,从来不会留给他们;异族如此,东军亦若。

    “我干!你们全是一伙的!”

    独孤弋忍无可忍,分不清是因为火烧麦田的暴行,抑或老人在这事上也站到了自己的对面。“割快点不行么?一回不够,分几回割不就结了?真割不完,且留与百姓吃,犯得着这般糟蹋粮食?咱们举兵,不是要干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

    军议最后在咆哮声中结束。主帅踢翻几案,揍了几名还想说事的幕僚,只差没动手拆大帐……但什么也没能改变。他麾下并没有以此为乐的谋士与将领,无论制订或执行之人,都不觉得心安理得毫无负疚。但这是必要的,一切全是为了大局,为了打开西进的第一道关隘。

    独孤弋身经百战,是出色的指挥,对抗异族每役必与,永远在兵锋的最前端;然而其战场历练过于单一,并不适合担任大军统帅。与速度奇快、力量绝强的异族交战,没有太过细腻的谋略空间,拼的是韧性果敢。他习惯了抵挡掠夺,从没想过有一天居然要扮演掠夺者的角色。

    众将在主帅的铁拳下伏首噤声,沉默却不代表屈从。

    独孤弋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就算天地间只剩下他的嚎啕,大人的世界也不会有一丁半点改变。这回连神棍都与他对着干了,妈的!割麦之事就此成为定局——要不是他们小看了孩子的无理取闹的话。

    愤怒的统帅离开大帐,当夜率轻骑迂回,欲袭取并山大营以打破僵局,不幸中罗鋹之计,兵困博罗山的古要塞蟠龙关。并山、陇头乘势开城,以犄角之势钳击黄泥沟,东军败退,赖诸将奋勇才免于全溃。

    这场被后世称为“蟠龙关大捷”的会战,堪称东军初期损失最惨、最令人尴尬的重大挫败。是役,指挥中枢分崩离析,将令不行,大军分裂成数股,暴露了全军意志系于独孤弋一身的缺陷。

    对目光始终于东海一隅的独孤阀臣而言,“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