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卷 刃冷情深 第百十九折 永言俱实,微尘洞见
娇娇地白他一眼,随手在匣内掀动几下,白夹层之中拈出两个纸卷来。五岛传递消自的手法大同小异,她只瞥了那匣子一眼,便知其中蹊跷。
纸卷展开,却是裁作指头粗细、三寸来长的字条。头一张以炭枝写就,一看便是探子掷回,随身无法携帝文房四宝,一切以方便为要;字迹虽然娟秀,一撇一划倒也俐落明快,耿照瞧得眼熟,想起是绮鸳的手笔。
“大军压境,形势底定;零星冲撞,伤者几希。”
符赤锦口唇款动,却未念出声来,耿照与她交换眼色,略微放下了心。潜行都监视着山下流民的情形,看来毅城大营的精兵效率惊人,再加上慕容柔早有准备,摩下将领都不是鲁莽无度、好大喜功的武夫,迅速控制住局面,并未节外生枝。
适君喻虽是白身,日前慕容柔让他处置槐关张济先时,已预先理下伏笔。适君喻在诸将中树立权威,代行将军之生杀权柄,众人无不凛遵,也亏得他调度有方,才能够兵不血刃,顺利解除了流民围山的危机。
第二张上头却是墨字,犹未干透,笔触娇墉、韵致妩媚,透着一股旖旎缠绵的闺阁风情。耿照瞧得眼生,符赤锦笑道:‘连写字都这般搔首弄姿,也只有狐狸啦,相公若不信,一闻便知。纸上有股狐味儿。”
耿照无心说笑,漱玉节的纸条上写着:‘黑衣鬼面者,祭血魔君也。”
风火连环坞当夜,她与血甲门的祭血魔君交手数回,认出了黑衣怪客的身形武功,径以密信知会耿照。帝窟宗王心思剔透,要好生笼络他,这条消自的价值只怕百倍于贮满的蛇蓝封冻霜。
他壁眉垂首,几要将寥寥十字看个对穿。符赤锦瞧着不对劲,以索绢替他去汗,低道:‘怎么啦?”
耿照面露迷惘,片刻才道:‘祭血魔君我晓得,那晚在风火连环坞的七玄代表之一。但‘黑衣鬼面,指的是谁?”
符赤锦微微一怔。‘我猜,便是适才打伤邵鹹尊动手”符赤锦心念微动:‘相公不记得啦?”
“不记得了。”
耿照双肩垂落,渗然一笑。‘我连白己是怎么打赢的都不知道,一想便头疼得紧,跟血河荡那晚一模一样。宝宝,我我到底是怎么?’符赤锦亦不明所以,只能柔声安慰:“既想不起来,那就别想啦,慕容柔等着你呢。相公替他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若向将军讨保流民,料想慕容柔也不能不卖相公面子。”
她深知耿照性格,向来是苦他人之苦甚於己身,这么一说果然转移焦点,耿照打起精神,由她服侍着换过内外衣物,简单梳理一番,揭帽而出,前去面见慕容柔。
慕容柔特别设座,嘉许他两战皆捷的惊人表现。耿照神思不属,眼角余光频扫,见倖存的流民被捆缚於广场一角,人人面露迷茫,仿佛三魂七魄俱被抽走,连惊恐都已麻木,不由心痛;慕容柔语声方落,便迫不及待地开口求情。
“这些人怎生处置,不是我能决定。”
将军早料到有此一说,淡然道:“惊扰凤驾,这是杀头的死罪;刺杀帝后,更是造反,最少也得诛夷三族。你以为稳住了此间局面,朝廷会嘉许我护驾有功么?消息传到京帅,届时参我和迟凤钧的摺子,怕能一路从阿兰山脚堆上莲觉寺来。”
“你莫忘了,外头还有几万央土流民,若处置得当,或可保住部分人的性命。下面那些人是动手杀死百姓和金吾卫士、聚众攻击凤台的,场上几千只眼睛都看见了,民求情、官不办,就是‘居心巨钡咸,将与同罪,到了这个份上,除了痛J决一死少受点折腾,没有更好的下场。”
耿照被驳得膛目结舌,忽然想起李寒阳所言,忙道:‘叫寻军,这些百姓可能受到有心人的控制,丧失心神,才做出此等”
“这是臆侧还是反驳?”
慕容柔打断他。‘有证据,我便写摺子保他们;没有证据,你就是妖言惑众,串谋造反,”
见他欲言又止,忽生不耐,转头移开目光,低声道:‘人还在手里,就有机会查。现下替他们说话,你就等着给人五花大绑,与他们捆作一处,却有谁人救你?”
耿照哑口无言,却无法心服。
说到了底,将军心里有一捍秤,这千余人放上去,与另一头的数万流民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而数万流民放到秤上,与另一头十倍乃至百倍的东海军民相比,似也不是不能牺牲。有朝一日,将军却把‘天下”放了上去,届时区区东海,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耿照这才发现白己全然想错了。
在慕容柔的世界里,‘牺牲”本是常态,没有一件事不是折冲、交换以及损益作的结果。他拔掉梁子同,却借由流民一事,迫使政见索来不合的央土任家和白己站到一边;他不恋栈权位,却没有傻到轻易交出权位,放弃有所作为的能力与资格将军并没有欺骗他,白始至终,慕容柔判断事情的准则都是同一套一一比起耿照所知的其他人,慕容柔这套可能更理智、更周延也更有效,所求甚至比世上的多数人都要大公无私,但将军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要拯救每一个人。
对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