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咒骂:“奇怪!人怎么都不见了?”
身子微仰,往屋外的长廊尽头叫道:“阿缇、阿缇!”
一名身穿丹红纱衣的少女出声相应,捧着清水瓷盆转出廊角,碎步而来。
绮鸳微愠道:“我让你多照看着,才没排你的任务,你跑哪去了?”
那名唤“阿缇”的少女跑得气喘吁吁,咬唇道:“给大人换水呀!也才离开了会儿不是?”
见得绮鸳身后的耿、弦二人,圆睁杏眼:“这么热闹丨出……出了什么事儿?”
“阿纨不见了。你离开的时候她还在么?”
阿缇没好气地乜她一眼,迳端水盆进房,笑道:“差点儿给你吓死。她好手好脚的,上哪儿不行?穷紧张!没准儿是出去散散心啦?”
将瓷盆放在几上,卷起袖管拧了毛巾,给榻上那人擦头抹脸。她十分爱笑,遣词用字虽有些针锋相对,一口一个反诘,但衬与月盘似的白晰笑脸,听来丝毫不觉刺耳。
耿照目光如电,就着绮鸳的发顶上一扫,见榻上之人面色青白、双颊凹陷,两只空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焦却散在虚空处,锦被上露出赤裸的胸膛,左肩密密褢着渗血的白布条,只有半截上臂,其下空空如也,正是水神岛的掌刀敕使“越王蛇”楚啸舟。
须知楚啸舟乃黑岛新一代的希望,由漱玉节精心栽培,授予帝字绝学中的上乘刀法。岳宸风出现后,楚啸舟一心打倒这位鸠占鹊巢的“主人”,忍受人所难知的艰辛痛苦,曰夜磨砺左手刀法。
谁知他先中了岳宸风的雷丹,虽被耿照、阿傻联手祓除,功体已然大损,后因琼飞任性妄为,致使左臂被断,一身刀法付诸东流。从听闻岳宸风的死讯起,楚啸舟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瞪着天花板不吃不喝,也不跟人说话。——一旦失去目标,失去了人生所望,就会变成这样?
耿照还记得当日在王舍院的树荫中,那个一出手便将自己制服的冷锐青年,锋芒难掩,犹如一柄绝世资刀,今昔对照,难受的心情油然而生。
绮鸳问不出阿纨的下落,银牙一咬,拉着耿照的袖管:“来不及啦!再不回去,怕宗主已……”
忽听一把动听的喉音冷道:“怕我怎的?”
绮鸳心下冰凉,见阿缇急急奔出,挽着她回头躬身:“参见宗主!”
漱玉节从长廊那头款摆而来,髻上的飞凤步摇漾开金晕,衬与黑纱白履,雍容之外,更说不出的动人。耿照知她非如表面那般好相与,忙道:“是我央绮鸳姑娘带我来的,宗主勿怪。”
身后绮鸳咕哝一声,似是嫌他多事。耿照能想像她气鼓鼓,一脸不领情的模样。
漱玉节恬静一笑。“典卫大人又不是外人,凡我黑岛辖内,皆由大人来去。来!请容妾身为大人引见。”
她身边一名胖子,白白胖胖的脸盘宛若新炊馒头,皮肤细嫩陈透红光,唇颔并未留须,着实看不出年纪,拈着素绢不住地抹汗,似是十分好洁!神色倨傲,两眼绝不看人,却不怎么令人生厌。
那白净胖子头带荷叶逍遥巾、身披邑色斜领交襟长褙子,装扮似儒似道,若能再瘦个几十斤,便多少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了。两人相偕行来,却说不上“并肩”,他的肩膀只比漱玉节的细腰稍高一些,走在苗条修长、玲珑有致的玉人身畔,益发显出五短身量,模样甚是滑稽。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血手白心”伊黄粱伊大夫,多亏有他的回春妙手,才能为令友接驳筋脉,复原双臂。”
(果然是他!
耿照双手抱拳,长揖到地。“大夫恩德,没齿难忘!我代敝友谢过伊大夫。”
伊黄粱冷哼一声,胡乱挥手:“不必。我救那小子,既非为你,也非为他,是看在宗主面上。宗主出得大礼,我也帮得乐意,你们若也拿得出这般礼物,下回手足断了,不妨多多找我。”
耿照一愣:“什么……什么大礼?”
伊黄粱道:“关你屁事?”
哼的一声,懒洋洋道:“我不缺金银,生活自在,平生所好,唯女人而已。可惜!遍阅世间诸般女子风情,胃口越来越刁,此间乐趣,渐不如往昔。幸好宗主知我,否则当真了无生趣,啧喷。”
耿照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伊黄粱自承好色、无女不欢,但一路偕漱玉节而来,休说不曾毛手毛脚,连目光都没多瞄一下,对绮鸳、阿缇,甚至明艳清冷堪称绝色的弦子也未稍稍失礼。世间,岂有这般“好色”之人?
“见你一脸目瞪口呆,便知你肤浅。”
伊黄粱冷笑:“性喜渔色,非是急色、贪色,如发情的公狗追着,遍地流涎,难看至极!难不成通晓美食的饕家个个都是大胃王,餐餐要吃几斤饭么?吃得精不等于吃得多、吃得急,男女间享乐,亦不外如是。
“时时刻刻叼根鸡腿在口边,吃得满嘴油腻之人,你以为真懂吃么?肤浅!”
耿照被挤兑得说不出话来,再一想又觉颇有道理,男女合欢乃世间至乐,谁不喜爱?只要你情我愿不涉侵凌,嗜色如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