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东海一镇 第五十七折 用无所用,虎嗣龙承
派理所当然的模样,加上‘恩师’、‘学生’的称呼,两人关系非同一般。迟凤钧笑着解释:“我是太宗朝进士,顺庆四年的二甲第一名,当年主考官便是萧老台丞,故以学生礼事之。”
“原来如此。”
萧谏纸又拈笔翻书,勾点起来,随口问:召一乘论法在即,各路人马都到了罢?难为你啦,现羽。“迟凤钧摇头苦笑:”
恩师有所不知,该来的都不见来,学生这几日正头疼。这会儿不忙,是没得忙、没处忙,糟糕至极。“萧谏纸停笔抬头。
“喔?”
“皇后娘娘的凤驾刚到胜州,虽然缓慢,总算还在掌握之内,学生后天准备西行迎接,这倒不难办。琉璃佛子明明先行离京,一路邮驿却无消息,万一出了什么事,都不知该找谁去;南陵诸封国的使节团亦迟来,行踪难以掌握。
“镇东将军移驻谷城大营,本应今日下榻越城浦,但学生在城外等到太阳下山,连个影子也没看到;负责将军安全的岳宸风也不见踪影,我寻了他一天,到处都没见人。朝廷谕令,本次升坛论法须请三乘代表与会,但莲宗八叶隐世既久,学生费尽心思,始终一无所获。”
叹了口气,伸手揉着眉心纠结。总算他八面玲珑,旋又恢复笑容,目视耿照:“贵城独孤城主离开朱城山近十日,便去白城山都该到啦,偏生在越城浦就是等不到君侯大驾,正急得半死。适才一见耿老弟,我差点笑出来,心中欢腾,不下久旱甘霖哪。”
耿照心虚不已,总不好说“我也是刚知道敝上要来”正自尴尬,却听萧谏纸接口:“独孤天威今晚宿于临江镇,至多三日之内必至,现羽毋须忧心。”
迟凤钧连连称是。
萧谏纸道:“你方才提到岳宸风,你对那人知道多少?”
随口将赤眼一事说了。
迟凤钧沉吟道:“恩师所言极是。那岳宸风虽然悍勇,得刀必不敢私藏,自当献与慕容将军,此事须由将军处着手。”
见书案边搁着一只摩掌光滑的旧木盘,虽中一盅姜丝鱼汤、一碟咸豆、一碗煮豆腐,另盛有半碗白饭,饭菜看似不曾用过;兴许是搁凉了,飧食上并无热气,蹙眉劝道:“恩师,市俚有云:”
人是铁,饭是钢。‘时间也不早了,学生不打扰恩师用晚膳,明儿再来请安。“萧谏纸点头:”
你去罢。“迟凤钧起身行礼,抱着乌纱扑头退出舱房。兴许是被得意门生所感动,老人本欲提笔,犹豫一瞬又放落,端起饭碗吃了几口,鱼汤却只尝一小匙便即搁下。
耿照在流影城中侍奉人惯了,察言观色,上前端起鱼汤。“台丞,鱼汤凉了难免腥,我让人再热一热罢。”
萧谏纸夹起豉汁煮豆腐佐冷饭,一边摇头:“中午搁到现在,鱼都馊啦,倒掉罢。”
耿照这才会过意来:“这不是他的晚膳,而是午膳!”
心中五味杂陈,点了点头道:“是。‘将变味的鱼汤端出舱去。守在舱外的老舵工一言不发接过,彷佛习以为常。
回到舱里,萧谏纸已将小半碗冷饭吃完,咸豆是下饭菜,盐下得很重,只吃了几颗,那一大碗豉汁煮豆腐倒吃得干干净净。
老人以手巾抹口,斟了杯茶,抬头瞥他一眼:“你还没走?”
也顺手替他斟了一杯,推到桌缘,又转头继续工作。
“茶也是冷的,将就点。喝完就走罢。”
耿照默默上前,端茶就口,不禁蹙眉。
那茶水何止是冷的?茶叶粗涩不说,都快泡出茶硷来了。舱板上那大得惊人的瓦制茶壶只怕是前一晚便已冲满了的,让老台丞一路喝到今天,中途不必烧水加添,以免扰了工作。
如这般名满天下、在江湖和朝堂都享有盛誉的人物,为何甘于如此清苦的生活?是因为把全副心神都放在诛灭妖刀、拯救黎民之上,所以才食不知味,无所用心么?
原本满腔的躁动不平忽然寂落,少年冲着书案后的老人抱拳一揖,沈默转身,低着头推门而出。
甲板之上,许缁衣正倚舷斜坐,夜风饮得她衣袂飘飘,一头如瀑浓发披在腰后,宛若天上谪仙。她一见耿照出来便即起身,带着淡淡笑意,耿照低声道:“有劳代掌门久候。”
“不碍事。”
许缁衣笑道:“适才与迟大人聊了一阵,故旧相逢,也是巧极。”
见他神色阴沈,妙目一凝,伸手掠了掠发鬓,低声问道:“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耿照摇头,沈默片刻,忽然开口。
“代掌门,我想自己一人走走,稍晚便回,不会乱跑的。”
许缁衣凝耸了耸肩,彷佛被风拂动似的,颔首娴雅一笑。
“我送你上岸去罢,晚一点再来接你。”
“多谢代掌门。”
两人又登上小筏,许缁衣撑篙徐行,送他到前方不远的一处砌石岸,那里游人寡少,夹岸遍植柳树,往前约莫十数丈有间简陋的小酒肆,草棚檐下悬着陈旧的红灯酒招,店里却没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