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大船平稳舒适,符赤锦心想。舱顶悬灯不甚摇晃,灯焰从水精制的八角灯罩晕染而出,彷佛头顶窝着一弯溶月,和光浸透了舱房,一点也不刺眼。
这舱房布置典雅,以屏风分隔里外:外头摆着几张几椅,便于会客议事,还有一张书桌,桌上垒着几盒篋装的兵法韬略,几卷小册随意摊卷,似是信手搁下,却又不甚杂乱。
看来这位人称“万里枫江”的染二掌院精通文武两道,非浪得虚名,闺房里的书案不光是摆设。
屏风之内,却是偌大的纱帐绣榻,织锦的被褥上平摊着十数件簇新衣裳,从长罗裙、对襟窄袖到贴身的肚兜无一不备,里外均有三五式供她挑选,清一色的都是红。“真对不住,我爱穿红衣,姑娘若觉不合意,我再问姊妹们拿去。”
离开寝间之前,染红霞如是说。
“不妨,”
符赤锦微笑,随口应道:“我也爱穿红。”
染红霞默然扶剑,片刻才挤出一抹笑容。
“那就不打扰啦,姑娘自便。”
微一颔首,跨着那柄銮金大剑,风一般踅出去。
符赤锦玲珑心窍,立时醒悟:“不好!她定以为我向她示威呢!”
却听外头“喀登”一响,耿照匆忙起身,随即又是开门、关门,染红霞始终没跟他对上一句。她可以想像耿照的失望神情。
染红霞在船中发现了二人,按水道上的规矩,遇流船不能见死不救,命人回船取两件大氅与二人裹身,一并接上去,还让出自己的舱房暂作安置,将衣箱、屉柜里的衣裳通通翻出来任符赤锦拣用,丝毫不吝惜。
符赤锦的身段不如她高挑,丰润处却犹有过之,裙腰甚不合身。
整艘船上触目所及,俱是含苞待放的二八少女,一个个柳腰窄臀、宛若风中的宵待草,要将那双傲人的乳瓜挤进她们小小的衣襟里,忒也难为了些。染红霞固然慷慨大方,亦有几分不得不然的无奈。
符赤锦面对满床衣裳,早已拣定——其实她选择不多,染红霞的衣式多是窄袖襦衫、束腰长裙、褌裤快靴一类,只一件压银束腰郁金裙特别有女人味,与符赤锦的喜好略近。
她挑了件滚金边儿的柳红绫罗小兜搭配,肩臂再裹一条金红薄纱披帛,对镜梳了个蓬松俏皮的堕马髻。虽已刻意放慢速度,外室依然悄静静的,耿照既未离舱,也没再见染红霞进来。
符赤锦小坐了一会儿,揽镜自照,幽幽暗叹:“不是只你有心思啊,宝宝锦儿。你在这儿等染二掌院进舱,让他们小俩口把话说清楚,没准儿人家在舱门外站上一宿,只等你露脸了才肯进来。典卫大人,这回我帮不了你啦。”
放落牙梳,袅袅而起,自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耿照正失魂落魄地坐着,眼前一花,乍见一名裹金饰红的雪肤丽人款摆而出。
符赤锦本就艳若桃李,容貌身段俱都是一等一的尤物,被束腰金裙一衬,焕发一股前所未见的优雅,彷佛洗净铅华,格外显露出莹然玉质。那样的斯文与何君盼、漱玉节等同出一脉,尽管三人样貌不同,一见便知是帝窟五岛的女儿。
他上下打量,只觉玉人婷婷而立,说不出的可爱,怦然之余,脱口道:“宝宝锦儿,你这样打扮……真好看!”
“是么?”
符赤锦被他一赞,又羞又喜,软腴雪腻的胸脯坪坪直跳,双颊晕红。总算她见机极快,听出门缝溢入一丝若有似无的轻响,暗自凛起:“傻……
傻瓜!你说这话,还想不想解开误会?“低声道:”
别说啦。“杏眸微也,作势瞟了瞟舱门。
耿照心神不属,忽听一声轻咳,门板“咿呀”推了开来。染红霞扶着昆吾剑当先而入,跟着一名浓发雪履、体态丰腴的素装丽人,一袭葱白绸衫外罩黑纱褙子只用一根黑绸束腰,丰满的胸脯与臀股倏然深陷,束出一把圆润瓠腰。
女郎年纪与横疏影相若,生得高挑修长,只比染红霞略矮些,打扮虽然朴素,却有股难言的出尘之感。染红霞进得门来,忽然一愣,呆望符赤锦片刻,俏脸微僵;好不容易回神,匆匆让至一旁,对女郎躬身道:“大师姊,这位便是白日流影城的典卫耿大人。万劫肆虐时,多得他仗义,众姊妹方逃过一劫。”
女郎淡淡一笑,敛衽施礼。
“水月许缁衣,见过耿大人。蒙大人援手,敝门不致毁于万劫之下,我心内十分感激;先前上山欲与大人道谢,可惜缘惶一面。不想今日水道相逢,合是天意。”
檀口轻启,磁酥酥的嗓音动人心魄,飘散着如兰如麝的旅檀幽香,耿照热血上涌,胀红了面皮。
(她……便是许缁衣!
他慌忙起身抱拳:“不敢当,耿照见过代掌门。”
许缁衣名动东海,行事却没什么架子,见他神态拘谨,微微一抿,轻抬柔芙:“七大派同气连枝,算来都是自己人,耿大人不必客气。来!都坐下说话罢,符姑娘也坐。”
说着提起裙膝,袅娜落座。染红霞神情僵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