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天门阵营内无不譁然。
苏晏陞怒目戟指,大喝:“好贼子,竟敢妄语邪佞,说此惑众妖言!”
沐云色冷哼一声,昂首拂袖:“鹿晏清什么德性,你们自个儿最清楚!奸烧杀,总不会是头一回罢?屠村既是真,妖刀附体又怎会是假?”
呼喝不休的道士们一怔,登时气馁,只剩下寥寥几人兀自嘟囔,其余多半铁青着一张长脸,硬生生嚥下无数污言。
四大剑门乃是东海道名门正派的翘楚,昔日为对抗东海邪派第一大势力“薮源魔宗”四派捐弃成见、结成同盟,百余年来留下无数轰轰烈烈的事蹟,堪称佳话。
观海天门忝为东海道教正宗,拥有号令玄门百观的位阶实力,掌教“披羽神剑”鹤着衣更是声望卓着的敦厚长者,论武功、论德行,均不在埋皇剑塚的“千里仗剑”萧谏纸之下,地位极高。
任谁也想不到观海门下,竟出了鹿晏清这等子弟,瞧一干同门的反应,这廝显然还是累犯:素行之恶,众师兄弟们都不意外。
谈剑笏蹙起两道浓密的卧蚕眉,暗忖:“待此间纷争告一段落,须得向台丞禀报此事。鹿晏清所犯,天理不容!查若属实,拼着得罪观海天门,也要给青苎村民一个交代。”
轻咳两声,肃然道:“沐四侠,你的证词干系极大,还请细说分明。”
“是。”
沐云色从容道:“那一夜,我见这孩子的姊姊死状悽惨,不由得动了真怒,於是沿途出手,一路杀回村里去。犯事的贼人打不过我,都让我卸下一条左腿,倒地哭号不休。”
天门受害的十二人里,除鹿晏清之外,其余十一人的确都被砍去左腿,这点与案发事实相符。苏晏陞冷笑不止,提声叫道:“男儿大丈夫,敢做不敢当!既然承认出手伤人,怎地却不敢认杀人罪?”
沐云色睨他一眼,神色傲然。
“我杀的我就认,不是我杀的自然不认!奇宫门下,没有隐恶藏污的鼠辈!如何不是男儿大丈夫?”
天门道士眥目欲裂,纷纷按剑:“你骂谁是鼠辈?”
沐云色仰头打个哈哈,俊目一凛:“哪个纳垢藏污,便是鼠辈!你们敢说,青苎村血案不是鹿晏清干的?”
寒风入殿,刮得青幔猎猎作响。潇潇雨声之中,天门弟子一片默然,人人咬牙低头,垂肩松开了剑柄。
忽听一声长笑,软榻上的鹿别驾缓缓抬头,瞇着湿润的黑瞳轻剔指甲,口吻极是随意。“沐四侠这台戏,做得也未免太过啦。敝门十二位弟子,十一死一重伤,能在这里侃侃而谈的,唯沐四侠而已:其中诸多谜团仍是云山雾罩,难以廓清,说了等於没说。”
他一指身后躺着的鹿晏清,淡然道:“沐四侠说我这晏清孩儿被妖刀附身,又说你倾力使出一招‘不堪闻剑’,仍是不敌,怎地你好好的像个没事人儿,我家的孩儿却只剩下半口气?要说凶手,也总是最后还能站着说话的人……要多像一些。你说是罢,沐四侠?”
沐云色摇了摇头,微露苦笑。
“莫说是你,这件事连我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
当夜,沐云色义愤填膺,打倒十一名天门俗家弟子,在溪边与鹿晏清遭遇,风风火火含怒出手。
“风云四奇”是指剑奇宫近年来最受瞩目的新秀,沐云色虽然居末,武功却远远胜过同龄,在东境足以跻身一流高手:反观鹿晏清一夜虚耗,体力所剩无几,又被攻了个措手不及,一身本领仅余三两成。
两人照面仅只一合,鹿晏清双手腕脉被刺,刀剑脱手:错愕之际,转身便逃。
奇宫於轻功上有独到之秘,天门远远不及,按说鹿晏清根本逃不了。沐云色略一提气,两个起落间便追上了他:正要拿住背心,忽听身后一声“哎哟”竟是药儿。
他返身跃回,只见黑夜里药儿伏在两块溪石之间,双手握住左脚踝,痛苦地颤抖着。
“怎么啦?”
他一把将药儿抱起。
药儿抖着抽气:“脚……脚疼……给什么……打……打了一下……”
脸色发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沐云色小心捋起药儿的裤管,白皙纤细的足踝内侧肿起一枚鸽蛋大小的瘀块,方位奇诡,不像是绊到了什么东西,倒像被飞蝗石一类的暗器打伤。
便只这么一耽搁,鹿晏清已逃进一处石峡,峡外两块巨石形如门扇,周遭青竹摇曳,似掩着一块石碑模样的物事。
鹿晏清是观海天门副掌教的义子,身份非常,天门与奇宫素来有隙,若不能拿他个人赃俱获,今夜之事绝难善了——沐云色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微一思忖,将药儿轻轻放在石间,从怀里拿出奇宫秘制的火号“昇龙焰”朝天引燃。
“轰”的一声,烟火冲上天际,化成一道青绿色的龙形长焰,佈满鳞甲的龙身晃动不休,宛若活物,居然久久不散。
药儿看得目瞪口呆,差点忘了疼痛。
不消片刻,远处“咻!”
一声窜起红焰,另一条亮灿灿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