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被无形琴音包围的恐怖感差可比拟——沐云色也算是精通音律了,试图从悠扬的琴声里找出破绽,岂料却越陷越深,最终被无边无际的空茫所吞噬……
“大……大师兄!”
犹记得琴音一撤,他当场瘫软了半截,抹着汗可怜兮兮地摇头:“您的无形剑阵,还……还是这般厉害!小弟……小弟望尘莫及。”
“是境界,季采。是境界。”
大师兄唤着他的字,淡淡然说道:“境界之剑,不能以招式破之,须得突破境界,方能取胜。自我手按琴絃的那一刻起,你已然输了:其后,不过是徒然挣扎而已。”——境界之剑,不能以招式破之。——一次全赢,一次全输。
师父与师兄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沐云色灵光一闪,顿时醒觉:“原来如此!”
运起十成内力,却非是发出“不堪闻剑”而是提气大喝:“鹿晏清!”
鹿晏清尚未完功,闻声一震,空茫的眼神倏地凝聚起来:回神的一瞬,完美的体势突然漏洞百出,无处不可出手。心知被破,鹿晏清一咬牙,刀剑齐施:“看招!泠泠犀焰照澄波!”
双刃化作千影,犹如惊鸟出林,一挥之间,无数条的耀眼刃光飕飕飙至!
沐云色并起双指,无视於剑网刀风,《通天剑指》的一招“指天誓日”应手而出,潇洒自若的身影自千影万华间穿出,重重戳在鹿晏清右胸“天池”上。
天池属手厥阴心包络经,气血行於右臂,剑劲一入,鹿晏清的右手软软垂下,兀自不休,单刀横里挥来,斩向沐云色的颈侧。“死到临头,还想逞凶!”
沐云色不觉生怒,振臂一格,抬脚将他踹飞出去!
◇◇◇灵官殿外大雨不停,殿内却静悄悄的,谁也不敢说话。
沐云色口才便给,即是淡淡说来,众人仍像亲临现场一般,目睹了天门刀脉的七言绝式“泠泠犀焰照澄波”重历对敌破招、反败为胜的种种惊险处,稍年轻的一辈连大气都没敢喘上一口,掌心湿透,额间冷汗攀滑。
“破得好。”
半晌,魏无音才点了点头,仍是正眼不瞟,轻描淡写说:“只是还轮不到你翘起尾巴,得意自满。那姓鹿的小子修为不到,真正的高手施展开来,要入空明之境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要是换了鹿别驾这等角色,你当场便血溅五步。这点,你还要向你大师兄多多请益。”
他平日极少夸人,这已是莫大的肯定。沐云色喜不自胜,垂头道:“弟子理会得。下回遭遇,绝不依凭侥倖。”
天门众人听得刺耳,一名肥壮的青年道士曹彦达怒不可遏,脱口骂道:“放屁!七言绝式乃我刀门紫星观的绝学,历来只有观主学得。”
一指身后苏晏陞:“……连我二师兄这等人才,观主都还未能传授,十七师弟年纪轻轻,怎能使得……”
忽然明白过来,脸都吓白了,再也说不下去。
沐云色微微一笑。
“我以为七言绝式是人人可学,如本门绝技‘不堪闻剑’一般,不想却是紫星观鹿氏的家学。”
曹彦达瞠目结舌,背后的苏晏陞微一咬牙,面色极不好看。
却听鹿别驾悠然道:“沐四侠东拉西扯,却始终与妖刀无关,凡事往我那晏清孩儿头上一推,倒是轻松自在。魏老师,我以为贵宫的‘不堪闻剑’乃是气剑合一的绝技,不想却是斗转星移、借力打力的法门。”
天门众弟子一阵哄笑,卖力化解尴尬。
谈剑笏也不禁质疑:“沐四侠,鹿晏清既已被你打倒,又怎会有后头的事端?”
沐云色道:“我一时动气,踹得鹿晏清那廝倒飞出去,一口鲜血呕在刀剑上。那柄破单刀一沾到血,突然发生异变,冒出一蓬碧燐燐的青光来,斑鏽的刀身被青光笼罩,像……像是突然活转过来似的。”
药儿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身子不停发颤,自入殿以来,从未如此刻般惊慌失措。
沐云色还记得那天刀上的异光。在他的记忆里,这是少数还残留着的最后片段之一……一阵针刺般的疼痛爬上了太阳,他机伶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当日的情境又浮上心头。
◇◇◇谜样的青光从刀锷处蔓延开来,一路爬上刀尖,整柄刀散发出雾缭也似的迷离青芒,既妖且艳。他将单刀搭上画轴薄剑,青光就像活物一般,由刀身渡上剑刃:要不多时,薄刃剑通体青芒吞吐,燐燐铄铄,单刀上的青光却逐渐褪去,彷彿被吸乾了生命的泉源,又回复成一柄鏽蚀欲穿的破烂单刀。
鹿晏清翻起白眼,全身一阵颤,歪着头扔去了单刀,僵硬地举起青漾漾的薄刃轴剑,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黑夜里,妖异的青芒映亮了他惨白的面孔,鹿晏清双眼高高吊着,几乎看不见一丝黑瞳,脸部肌肉有着微妙的扭曲感,像是被蜡凝住了似的,一点都不像活物。
“弄什么玄虚?”
沐云色强自镇摄,大喝:“鹿晏清,受死吧!”
双指点出,仍是一记劲力宏大的“指天誓日”而诡异的事便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