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快吃中饭的时候,我碰见了吉队长,当时,我正扛着一捆纸皮从一栋房子的七楼下来,他站在我的三轮车旁招呼道:“丁一,真的是你呀。 ”
“嗯,吉叔,你来县城有么子事?”我把纸皮抛到车上,一边甩汗一边说。
“还能干啥?八个了,进城看能讨得一碗饭吃不。”吉队长指了指裤带有气无力地说。
我一看,吉队长的裤带勒得铁紧,他果然是饿极了。吉队长姓刘名吉凡,冒当过什么队长,之所以人们叫他吉队长,跟他父亲有关,他那早已入了土的父亲当了一辈子的生产队队长。吉队长无房无锅无碗筷,他人一个卵一条,穿着破烂,却有一根好裤带,纯牛皮的,上面有八个扣眼,黑得透亮,很是打眼。要是碰上村里有人办红白喜事,吉队长就去蹭吃蹭喝,吃饱喝足了的吉队长有个招牌动作——松裤带,他会把裤带松到前四个扣眼里。村里不可能每天都有人办红白喜事,吉队长有时只得挨饿,饿过一两天后,他的另一个招牌动作就来了——不时地紧裤带,有时会紧到第八个扣眼。所以,要是有人问他:“吃了吗?”他饱的时候会答:“前四个。”饿的时候答后四个,实在饿得不行了就说八个了。念他是同村人,我把我带的饭给了他。吉队长毫不客气地蹲到一树荫下狼吞虎咽起来。“慢点吃,吉叔,喝点水。”我把水壶也扔给了他。
五分钟都不到,一大盒饭一大壶水就被吉队长搞定。吃饱了的鸡队长一边松着裤带一边说:“哎哟,丁一,晓得不?我起码三天冒吃得这么饱了,你良心大大的有。”
“问题是你把我的饭吃了,我下午干活哪有力气呀?”我故意苦着脸说,其实我可以到吴志那里吃也可以随便应付一餐。
“也是个问题。要不,下午我帮你干?”吉队长问。
懒,是吉队长的一大特色,不然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有手有脚,有田有土,怎会沦落到饱一餐饥一餐的地步?他要是下午真的帮我干活,我的饭就没白给他了。
“那敢情好,吉叔,你也良心大大的有。”我立马答应道。
吉队长还真给我干了一下午的活,吃饱了的他有的是力气,四五十斤的纸皮在他肩上简直是棉花毛,他踩起车子来虎虎生威,这天下午我多收了两车废品,多赚了20块钱。收工的时候,我买了五桶方便面给吉队长,然后捎带他回家。
吉队长其实没有家了,他住在村里的一废弃牛棚里。吉队长年轻时不光懒,而且还好赌,他父母在的时候,吉队长不太敢乱来,倒也讨上了老婆。吉队长二十五岁那一年,父母双双去世,他就彻底成了一匹野马,他先是赌光了钱,然后赌光了家产。有一天晚上,快要天亮的时候,吉队长又赌输了,可他实在没钱可还也没东西可抵,赢家发了火,说:“没钱你赌啥?输了就得给钱。不然,就打欠条,过天翻倍。”吉队长欠赢家200块,要是打欠条的话,第二天要还400,第三天是800,第四天就是1600了,他哪敢打欠条呀?吉队长不答应,赢家当然不心甘,他对吉队长说:“要不这样,你老婆今晚让我睡一次,钱就抵清。”没想到,吉队长居然答应了,他带赢家回去把老婆给睡了。吉队长的老婆被赢家搞时,迷迷糊糊的,她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哪想到赢家搞完之后竟然睡着了,早晨,女人醒来发现被窝里睡的是赤身**的另一男人,而自己的男人却和衣躺在床底下,她就什么都明白了。明白过来的女人大哭大叫,大打大骂,把吉队长的脸抓得个屎烂霉烂,闹得整村的人都来看笑话。最后,女人毅然跟鸡队长离了婚,嫁到了别处。离了婚的吉队长不知死活,还是去赌,他先是把房上的瓦和树木变卖了去赌,然后把砖也扒了卖之,赌得个一无所有。这下好了,上无一片瓦、下无一粒粮的吉队长又一不作田二不种地,只得帮人打打零工赚几个吃饭钱。刚开始,人们可怜他,很乐意叫他来帮工,但吉队长的嘴巴讨人嫌,人家好心好意地用酒饭招待他,他却弹七嫌八的,跟东家说西家的伙食不好,跟西家说东家的饭菜差,搞得请他帮工的人家都怕了他,慢慢地,吉队长就没人请了。尽管没人请的鸡队长今晚可以睡人家的猪栏楼上,明晚可以人家的牛栏里,尽管他的衣服可以臭烘烘地穿上一个季度,但是,吉队长却很能摆谱,好心人见他实在饿得不行就请他吃饭,他定要把碗筷慢条斯理地洗过三四遍才吃;他到人家去讨水喝,他会舀水把杯子淌过五六次才喝;人家敬他一根香烟,他会把香烟上上下下吹过七八次才抽,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讲卫生,厌眼得很。好吧,你就摆吧,我不理你行不?于是,人们就不愿搭理他,他成了村人们的一剂烂眼药,好在吉队长还有一桩好,就是从不小偷小摸,有一定的正义感。
近几年来,吉队长可能是年纪大了,也可能是他饿怕了,谱也越摆越小了,但还是懒得很,挨饿是经常的事。
我把吉队长捎带到村口,他拉住我的摩托车问:“丁一,明天我还可以跟你去不?”
“跟我去干吗?”
“帮你干活呀!”
“莫逗我哒,吉叔,您一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