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指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我不指望天将大任于我,我指望天将大运于我。
我把孟子文背得滚瓜烂熟,但在喊第一声“收废品喽”却卡壳了,我的喉咙不争气地绷得铁紧。似乎,有许多人在看着我,他们的眼光是那么地鄙夷,我浑身如此地不自在。
瞬间,我陷进了深不见底的悲哀之中,十六年啊,我寒窗苦读了十六年!想当年,大学时光,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从未想,要走街串巷收废品。可是,目前,我有更好的出路吗?去打工,得全身心投入才能把事情干好;去种田,等待着一年两季的好收成,可我爸眼前的药钱又在哪;去做别的生意,我有本钱吗?收废品好歹也是一门买卖,但得扯开嗓子吆喝呀!我深吸了口气,努力地把自己从悲哀中拔了出来,我想了想半身不遂的父亲,想了想只有一只手的母亲,想了想我的爱情,我自己不杀出一条血路来,谁来帮我杀?于是,我清了清嗓子,终于扯长了声音,喊出了洪亮的一声:“收废品喽。”
嘿嘿,其实哪有人鄙夷地看着我?我就一收废品的,我不偷不抢,是凭辛苦赚钱,虽然我大学毕业,但大学毕业证没有刻在我脑门上,他们凭什么鄙夷我呀?
我一阵高兴,站在一楼底下猛喊了几十声“收废品喽。”终于,楼上的一大娘不乐意了,她站在阳台上冲我喊道:“小伙子,喊得几声就够了,人家要是有早就招呼你了,到别处喊喊吧。”
我赶忙对大娘说:“好的咧,对不起,大娘。”
不要以为开心很难,其实,开心很简单,我现在只要能收到几斤纸皮或是几十个矿泉水瓶子,我就开心,当我收满了一车的废品时,简直是开心透了。也不要以为开启幸福是一巨大的工程,很多的时候,只要心里涌动着爱,哪怕是一丝风,也能拨动幸福的弦。当我用收废品赚来的钱帮父亲买药,看着父亲的病一天比一天好时,我幸福无比。你可以说我沉沦,但是收废品每天确实能赚到几十块钱,起码一点,我不用左思右想到谁家去借钱了。
当然,收废品绝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是要喝得下几碗鼻涕浓的活儿。
一次,一动听的女声从楼上飘下来:“喂,收废品的,601。”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菩萨保佑,但愿她相貌和她声音一样美。尽管我没有非分之想,但是,美女,哪个男人不想瞅呀?我一面祈祷一面两步楼梯并作一步来爬上了六楼。
在601门口站着的女人,三十岁上下,高个,长发,粗略一看,标准的美少妇,。女人问:“易拉罐多少钱一个?”
“1毛。”
“你等一下,我去拿来。”
女人拿出了两个一大一小鼓鼓的黑塑料袋,她把大的递给我说:“你数数。”
我在数易拉罐时,一小男孩跑到门口问女人:“妈,剪掉长方形的一个角,还剩几个角?”
“笨得死,长方形有四个角,剪掉一个当然只有三个啦!”女人不耐烦在答道。
“哦。”男孩说。
我刚想张口要说剪掉长方形一个角可能有3、4、5个角时,女人又对她儿子现场教育道:“崽呀,看你以后认真学习不?你要是不认真学习,就会跟这收废品的一样冒出息,他们天天脚板走成泡,晒得鬼不象鬼人不像人,叫化子一样。你得发狠读书考上北大清大,得学你二叔的样,你二叔大学一毕业就进了机关坐办公室,票子赚得跟打秧一样,出门有小车,进门有空调,吃饭上馆子,睡觉住宾馆,那日子,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女人的一番话,把她儿子说得坚决地点了点头,却把我的心刺得一阵猛痛,依我脾气,我真想拍烂她的嘴巴。说我叫化子一样,我是向你讨吃了还是讨穿了?为了不多事,我忍住了,居然还带着微笑点清了罐子交了钱。
可耻的是,末了女人竟然把那小袋子递给我,说:“其实几个易拉罐又能卖几个钱,我就想要你顺便帮我把垃圾带下去。”我怔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垃圾袋。可以说,我的尊严瞬间清零。本来,我个性挺强的,属于有仇必报有气必发的那一种,很少忍声吞气过,但是碍于那女人旁边的小男孩,我活生生地把这碗鼻涕脓给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