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硬挺着了，这样下去，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摸了摸他发烫的额头，张萃英眼里噙着泪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前天，去给孙子买药，回来时不早了，没有客车了，冰天雪地的，想搭顺路的车，拦了好多辆车也没有人停。又冷又累，回来就发烧，躺下就起不来了。昨天没吃东西，今天也还是什么也不想吃，她看着他，忍不住鼻子抽了一下，用手推了推他：“向东他爸，要不我回家给向东说说，咱回家吧？你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孩子他不会不管咱们的。我回家跟他好好说说，大不了我向乐乐他妈赔个不是认个错，这样……这样你说行不？”
听她这么一说，刘庆祥两个眼角流出了泪水，顺着耳边，滚落到枕头上。出来了这么久，平时倒也不觉得多么想家，不知是预感到自己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突然觉得，哪里也不如家好。心里想着，不知哪来的力气，眼睛一下子睁开了，他看了看她：“你回去跟他们……多说些好话，让他们看在……看在咱们若大年纪的份上，反正也活不了几年了，就别再计较什么了，让咱……让咱回家吧。”说完，他长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眼角的泪水又顺着耳边流了下来。
终于要回家了，感觉心里好像有了什么盼头了似的，她嘱咐他安心地等一会，便毫不犹豫地就朝外走。出了屋门，突然多了个心眼，这事不能让侄媳妇知道，不然万一回家不成，再回来也就无有颜面了。心里盘算着，她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悄悄地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外面的空气，既新鲜又好像有淡淡的甜味，她呼吸了几口，感觉好像又换了一个天。在这里，吴娟待她们非常好，此刻乍一出来，竟然觉得，这些日子，有点像蹲监狱似的。看起来，金窝银窝，不如家里的草窝……心里想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自家的大门口。她止住脚步听了听，里面没有什么动静，仔细地看了看，都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便觉得看哪哪顺眼，很是亲切，稍一犹豫，她便走了进去。
儿子和媳妇，两个人分别坐在两个沙发的两端，目光呆滞，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儿子先发现了她，看着她，露出惊讶的目光，接着便又没有了任何表情。儿媳妇看了看她，欠了欠身子，像是想站起来，动了动，就又坐下了，目光望着空空的桌子，似乎并没有在意她的到来。没有一个人招呼自己，她脸上挂着极其不自然的微笑，走进屋里，坐在了门西旁的沙发上。她笑着看了看儿子，又笑着看了看儿媳妇，接着又笑着看了看屋里的摆设，最后目光又回到儿子媳妇身上，在两个人身上打量了半天，她张着嘴，不知道该说句什么，神经质地站了起来，心里问了问自己站起来干什么？不知道，就又笑着坐下了。又过了一会，心情渐渐平静了，她嘴唇动了动，看了看儿子：“向东，你爸他……他……可能是感冒了，想……想……想回……回……？”
“回来就是。”
虽然没有看到儿子有什么喜悦，但已经说话了，同意她们回来了，她心里还是觉得很高兴。唉，儿子毕竟还是儿子，怎么说也有割不断的血缘关系，到什么时候，也还是一家人。心里这么想着，她看了看低着头的儿媳妇，是否该向她赔个礼呢？自己这么大年纪了，实在难以说出口，不说，心里又有所顾忌，她要是不让回来，岂不是落个空欢喜一场？思忖片刻，她站了起来，向前倾着身子，脸上抽动了几下，笑着看着她：“乐乐妈，你……？”后半句，她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见她抬起头，目光温和地看着自己，点了一下。像是接到了什么喜讯的命令似的，她兴冲冲地转身便朝外跑……
望着她的背影，只到看不见了，张芳的目光仍旧还是望着外面。曾经认为很碍眼的人，此刻竟觉得不是那么的令人讨厌了。想起来，自己自从嫁到这个家里，就一直看着她们不顺眼，干活笨手笨脚，说话啰啰嗦嗦，穿件新衣服，用不几天就弄得埋汰人，令她曾经不止一次地觉得，所谓的公公婆婆，其实就是世界上最多余的人。不知道是自己就要快离开这个家了还是因为听说了乐乐他爷爷因为给乐乐买药冻得生病了的缘故，心里竟有种从未有过的说不上来的感觉。她转过脸，心情沉重地看了看刘向东，见他看也不看自己，便又低下了头。两个人在一块过了这么些年，竟没有看出他是这么的……他在外面养了女人，她没看出什么异样，自己刚一出事，就被他抓了个现形，害得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不离婚，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只是，离婚的条件，令她无法接受，说什么钱都是他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一点也不能让她带走，两人吵来吵去，累得都不想说话了，也没争辩出个什么结果。不管怎样，毕竟夫妻一场，他竟然这么绝决，愤恨之余，她真想想个办法弄死他，刚才看到他妈，她才打消了这个念头。财产，以后再慢慢计较，但是儿子的归属问题，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步的，心里想着，她站了起来：“钱，过几天再算，乐乐是我生得，必须归我。”
“随便。”刘向东冷冷的说完，掏出烟，点燃，随手把火机扔到了桌子上。谁稀罕？笑话，老婆有的是，谁还缺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