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说得话，有道理，我赞成。”王友财一边点烟一边不时地朝门外望了望，“风言风语的，别人都说咱们不孝顺，说咱们小气，这回咱就得要大操大办，既要排场也要场面，也让那些说闲话的人看看，别小瞧了咱们。”
“说的对。”环视了一下屋里，吴敏顿了顿，“再说，不管怎样，妈也是在世上活了一回，风风光光地下葬，体面，是件好事。人活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办得隆重些，妈在另一个世界里觉得荣耀，咱们这些做晚辈的脸上也光彩。”
“说咱们不孝顺的，是不了解咱们的情况，咱们都上有老下有小的，把钱都花在了老的身上，那小的以后怎么办？又得找媳妇又得装修房子，哪一样花少了能行？”把烟头丢到地上，用脚碾灭了，王友福看了看她们，“烟、酒、菜，哪一样也不便宜，发丧大办，亲戚邻居，来的人多，关系一般的，来了也给不几个钱，吃两天的饭，不够饭钱，烟酒钱不算，咱们也得赔钱。既然你们都同意这样，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我随大溜。”
“你懂什么？”程会莲白了他一眼，“世上，哪个人不知道有粉往脸上擦？屁股再白，谁看得见？不会办事，就别发言。”又看了看他，见他不敢吱声了，她严肃地环视了一下屋里所有的人，“按咱们商量的，就这么说定了。不过，”她用手指了指床上的遗体，又四处看了看，面露难色，“妈生前就住这么一间房子，若是在这里发丧，来那么多的人，就是连站也没个地方站，都想想办法，看看在哪里发丧合适？”
屋里，顿时静了下来，没有了一丝声响。妈床头前的白蜡烛，刚才还滋滋作响，此刻竟也出奇地没了动静。
两家的房子，都是才盖没多长时间的新房子，都是给儿子将来结婚用的。虽然孩子都不算大，离法定结婚年龄还得好几年，但是早做准备的风俗都已经习惯了，谁家都是提前就把房子盖好了。说起来也难怪，有儿子的人家，光给儿子找对象花钱就不是个小数目，而且年复一年的见长，拖到一块办，哪家也负担不起。他们心里，各自都明白，将来儿子结婚，要是知道自己的房子曾经用来发过丧，怕不吉利，媳妇肯定不会要的，到时侯不知得会受多大的难为。把老人抬到别人家里去发丧，那更是没有门的事，想也是白想……
都在思考，屋里死一般的沉静。实在憋不住了，王鸿善看了看嫂子床头前的白蜡烛，它的亮度，在这白天里跟没有一样，只见灯火不见灯光。他突然想起，阴间里应该是到后半夜了，这灯是为嫂子照明用的，他自言自语地：“人间的白天，阴间的黑天，阴间的黑天，人间的白天……”
“大哥不在了，二哥就是老大，俗话说，有大不显小，这事应该由二哥带头，做个表率，自然得应该到二哥的家里发丧。”吴敏看了看在一旁低头掐草棒的王友福，“你说对吧二哥？”
“这是什么道理？”程会莲抢过话题，“儿子都是一样的儿子，都是一样吃妈的奶长大的，难道他比你家老三多吃几天的奶不成？你二哥也没比老三多长一手指头或是脚指头什么的，怎么能分先来后到呢？便宜事倒没让你二哥占高枝，倒霉事走在前，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二嫂，你这叫什么话？”王友财看着她，“人，有老有少有大有小，就连手指头伸出来还有个长短呢，怎么能长幼不分了呢？”
是吗？”王有福看了看他，“遇事向来都是没大没小地跟我吵闹，你何时曾把我当成兄长待过？”
“你配当哥吗？”王友财瞪了他一眼，“你做得哪件事能值得我把你当哥看待？”
“这么说来，”程会莲也毫不示弱地瞪着他，“他不配当你的哥，那老天爷为啥不让妈先把你生出来呢？你要是早出生你不就当上哥了吗？你不早出生你干吗去了？”
嫂子走了，在这个家族里，自己就是辈分最大的了，王鸿善看着他们争得面红耳赤的样子，真想批评他们几句，奈何自己谁也得罪不起，他皱了皱眉，突然想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妙招。抓阄，虽然不是什么新鲜的办法，但却往往在处理难题的时候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越是棘手的问题，也越是能迎刃而解。他把想法跟他们一说，果然大家都同意。看各自的手气，不这样再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他们找来纸和笔，他亲自分别写上“是”和“否”两个字，“是”代表同意在自己家里发丧，“否”则反之，然后搓成小纸团，让他们两家各自选一个。谁先选择，又成了问题，为了公平，他只好让他们剪子包袱锤的方式解决。
最后，王友财以锤子胜过了嫂子程会莲的剪子，赢得了优先权。心里激动，他顺手拿起一个小纸团，看也没看，如获至宝地攥在了手里。程会莲不屑地白了他一眼，慢腾腾地拾起第二个也是最后的一个纸团，轻轻地拆开，一看，脸上顿时僵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手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似的，一下子把它丢到了地上，她走过去，用脚踩住，碾碎了，往上面吐了口吐沫：“人不走运，喝水也塞牙！”
心里美滋滋的，怕被别人看出来，抑制着，王友财出去叫来几个在外面等着帮忙的人，他满脸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