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的感情是那么的认真,以至认为身边没有了别的风景。我甚至在想,没有了唐婷,我的大学还有什么意义?
高考出榜了,几家欢乐几家愁。我可谓喜忧参半,喜的是还是侥幸从泥土里拔出了双腿,从此,不要再在稻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打稻子;从此,不要再挑一担农家肥爬上一座山的这一边,再挑下山的另一边;从此,不要再在毒辣辣的夏日里冒着酷暑去摘黄花;从此,不要为一寸土地的地界想方设法地埋石头。
忧的是我没能走出资江的视野,也就是说我九月要去上的那所大学不要坐火车。这让我耿耿于怀,我作为大学生,没有享受到坐火车优惠待遇。这让父亲也有些不甘,他当兵辗转了大西南,没干别的,就是修铁路,结果他儿子还是没沾一点光。
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如期成了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这一点还是光荣的事。很多人在那几天里有事无事地到我家里里,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都恭维父亲:“呵呵,儿子有出息了,你等着当老太爷。”在我乡下,老太爷不是什么别,就是指享清福。父亲平静地回答他们,哪有这福气,小孩不要像我一样辛苦,活得轻松点就是我的最大清福了。
村里人只看到了父亲表面上的风光,他心里的忧愁夏天的阴云一样密布。大学的学费高得惊人,父亲买掉了家里所有能变钱的谷物,1998年,什么都贵,就是粮食作物贱。卖了一大车谷子,还凑不齐我的学费的1/7。父亲狠狠心,卖掉了家里的耕牛。那头母牛肚里正怀着牛犊子,只要等生下来,就是钱,这样一起卖,牛犊是不会算上多少钱的。开学的日期近了,父亲在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忍痛卖了家里的耕牛。
后来,迫不得已,父亲只得宣布作酒,宴请宾客。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我家摆起了鸿门宴。亲戚都封了一个个大红包,其余的乡邻也封了比平时吃另外的酒高得多的红包。
入夜,母亲点数,竟然收了近3000元。母亲很惊喜地告诉父亲,父亲没吭声,他有一股莫名的内疚。他卷了一卷纸烟后,对我说:“崽啊,人情是把锯,今天你拉过来,明天人家九拉过去。可不管怎样,这次大家还是搬了你的。你要记恩。”我听了,心有些沉重。我明白,这笔债又落在父亲的身上。望着窗外的夜色,我对自己说:走得再远,也要记得推了自己一把的乡亲和亲戚。人不能忘本。
八月的阳光依旧炽热,在露水都来不及匿迹的早晨,我和父亲一起进城。我依稀想起三年前进城的那个早晨,想起三年的时光里所有的酸甜苦辣,想起那个使我读懂了青春的少女,想起自己所有的成长历程。三年前的我是何等的孱弱和幼稚,而今的我又是何其强壮和成熟。岁月改变人其实不需要很长的时间,在青春的路途上,三年已经足够。
在走出村口的那一刻,我回头打量了一眼薄雾氤氲下的村庄,我再也不用在这片并不丰腴的土地上首歌唱得名声却永远无法丰盈的农作物。我还是飞成了一只小小鸟,虽然是那么的不尽我意。父亲怎么说也是愉悦的,他的儿子成才了,虽然不是什么栋梁,至少不要再山旮旯里打转。
我看见母亲依旧站在屋檐下举目远眺我和父亲,瘦小的身影定格成一帧浓情母爱图。这至今让我在这座逐渐没有了人情味的城市里回味,让我感恩乡下的老母亲。每每思乡的时候,总是浮现这一幕。和父亲走在通向山外的山路上,我迎着初升的太阳,还是涌现了几丝豪情。我在心底对自己说:让一切的不如意都他妈的见鬼去吧。我一厢情愿地认为大学是我的新生活,现在想来,是他妈的性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