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来道:“哥哥,你只好推了这牛子休!”元来强
人市语唤杀人做“推牛子”。焦吉便要教这十条龙苗忠杀了万秀娘,唤做:斩草
除根,萌芽不发;斩草若不除根,春至萌芽再发。苗忠那里肯听焦吉说,便向焦
吉道:“钱物平分,我只有这一件偏倍得你们些子,你却恁地吃不得,要来害他。
我也不过只要他做个札寨夫人,又且何妨。”焦吉道:“异日却为这妇女变做个
利害,却又不坏了我。”
忽一日,等得苗忠转脚出门去,焦吉道:“我几回说与我这哥哥,教他推了
这牛子,左右不肯。把似你今日不肯,明日又不肯,不如我与你下手推了这牛子,
免致后患。”那焦吉怀里和鞘搋着一把尖长靶短,背厚刃薄八字尖刀,走入那房
里来。万秀娘正在房里坐地,只见焦吉掣那尖刀执在手中,左手捽住万秀娘,右
手提起那刀,方欲下手。只见一个人从后面把他腕子一捉,捉住焦吉道:“你却
真个要来坏他,也不看我面!”焦吉回头看时,便是十条龙苗忠。那苗忠道:
“只消叫他离了你这庄里便了,何须只管要坏他。”当时焦吉见他恁地说,放下
了。当日天色晚了。红轮西坠,玉兔东生。佳人秉烛归房,江上渔翁罢钓。萤火
点开青草面,蟾光穿破碧云头。到一更前后,苗忠道:“小娘子,这里不是安顿
你去处,你须见他们行坐时只要坏你。”万秀娘道:“大官人,你如今怎地好!”
苗忠道:“容易事。”便背了万秀娘,夜里走了一夜,天色渐渐晓,到一所庄院。
苗忠放那万秀娘在地上,敲那庄门,里面应道:“便来。”不移时,一个庄客来。
苗忠道:“报与庄主,说道苗大官人在门前。”庄客入去报了庄主。那庄中一个
官人出来,怎地打扮?且看那官人:背系带砖项头巾,着斗花青罗褙子,腰系袜
头裆裤,脚穿时样丝鞋。两个相揖罢,将这万秀娘同来草堂上,三人分宾主坐定。
苗忠道:“相烦哥哥,甚不合寄这个人在庄上则个!”官人道:“留在此间不妨。”
苗忠向那人同吃了几碗酒,吃些个早饭,苗忠掉了自去。那官人请那万秀娘来书
院里,说与万秀娘道:“你更知得一事么?十条龙苗大官人把你卖在我家中了。”
万秀娘听得道,簌簌地两行泪下。有一首《鹧鸪天》,道是:“碎似真珠颗颗停,
清如秋露脸边倾。洒时点尽湘江竹,感处曾摧数里城。思薄幸,忆多情,玉纤
弹处暗销魂。有时看了鲛鮹上,无限新痕压旧痕。”万秀娘哭了,口中不说,心
下寻思道:“苗忠底贼!你劫了我钱物,杀了我哥哥,又杀了当直周吉,奸骗了
我身己,刬地把我来卖了!教我如何活得。”则好过了数日。
当夜,天昏地惨,月色无光,各自都去睡了,万秀娘移步出那脚子门,来后
花园里,仰面观天祷祝道:“我这爹爹万员外,想是你寻常不近道理,而今教我
受这折罚,有今日之事。苗忠底贼!你劫了我钱物,杀了我哥哥,杀了我当直周
吉,骗了我身己。又将我卖在这里!”就身上解下抹胸,看着一株大桑树上,掉
将过去道:“哥哥员外阴灵不远,当直周吉,你们在鬼门关下相等我。生为襄阳
府人,死为襄阳府鬼!”欲待把那颈项伸在抹胸里自吊,忽然黑地里隐隐见假山
子背后一个大汉,手里把着一条朴刀,走出来指着万秀娘道:“不得做声,我都
听得你说底话。你如今休寻死处,我救你出去,不知如何?”万秀娘道:“恁地
时可知道好!敢问壮士姓氏?”那大汉道:“我姓尹,名宗,我家中有八十岁的
老母,我寻常孝顺,人都叫做孝义尹宗。当初来这里,指望偷些个物事,卖来养
这八十岁底老娘,今日却限撞着你。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你出去,
却无他事,不得慌!”把这万秀娘一肩肩到园墙根底,用力打一耸,万秀娘骑着
墙头,尹宗把朴刀一点,跳过墙去,接这万秀娘下去。一背背了,方才待行,则
见黑地里把一条笔头枪看得清,喝声道:“着!”向尹宗前心便擢将来,扢折
地一声响。这汉是园墙外面巡逻的,见一个大汉,把条朴刀,跳过墙来,背着一
个妇女,一笔头枪擢将来。黑地里尹宗侧身躲过,一枪擢在墙上,正摇索那枪头
不出。尹宗背了万秀娘,提着朴刀,拽开脚步便走。
相次走到尹宗家中,尹宗在路上说与万秀娘道:“我娘却是怕人,不容物,
你到我家中,实把这件事说与我娘道。”万秀娘听得道:“好!”巴得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