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财主,那时报他之德,彼此见
好。”桂生道:“有智妇人,胜如男子,你说的是。我有远房亲族在会稽地方,
向因家贫久不来往,今携千金而去,料不慢我。我在彼处置办良田美产,每岁往
收花利,盘放几年,怕不做个大大财主。”商量已定,到来春,推说浙中访亲,
私自置下田产,托人收放,每年去算帐一次。回时旧衣旧裳,不露出有钱的本相。
如此五年,桂生在绍兴府会稽县已做个大家事,住房都买下了,只瞒得施家不知。
忽一日,两家儿女同时出痘,施济请医看了自家儿子,就教去看桂家女儿,
此时只当亲媳妇一般,大幸痘都好了。里中有个李老儿,号梅轩者,素在施家来
往,遂邀亲邻醵钱与施公把盏贺喜,桂生亦与席。施济又题起亲事,李梅轩自请
为媒,众人都玉成其美,桂生心下也情愿。回家与浑家孙大嫂商量,大嫂道:
“自古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施生虽是好人,却是为仁不富,家事也渐渐
消乏不如前了。我的人家都做在会稽地面,到彼攀个高门,这些田产也有个依靠。”
桂生道:“贤妻说得是。只是他一团美意,将何推托?”大嫂道:“你只推门衰
祚薄,攀陪不起就是。倘若他定要做亲,只说儿女年幼,等他长大行聘未迟。”
古人说得好:“人心不足蛇吞象。”当初贫困之日,低门扳高,求之不得,如今
掘藏发迹了,反嫌好道歉起来。只因上岸身安稳,忘却从前落水时。施济是个正
直之人,只道他真个谦逊,并不疑有他故。
荏苒光阴,又过了三年。施济忽遘一疾,医治不痊,呜呼哀哉了!殡殓之事
不必细说。桂富五的浑家撺掇丈夫,乘此机会早为脱身之计。乃具只鸡斗酒,夫
妇齐往施家吊奠。桂生拜奠过了先回,孙大嫂留身向严氏道:“拙夫向蒙恩人救
拔,朝夕感念,犬马之报尚未少申。今恩人身故,愚夫妇何敢久占府上之田庐?
宁可转徙他方,别图生计,今日就来告别。”严氏道:“婶婶何出此言!先夫虽
则去世,奴家亦可做主。孤苦中正要婶婶时常伴话,何忍舍我而去!”大嫂道:
“奴家也舍不得姆姆,但非亲非故,白占寡妇田房,被人议论,日后郎君长大,
少不得要吐还的。不如早达时务,善始善终,全了恩人生前一段美意。”严氏苦
留不住,各各流泪而别。桂生挈家搬往会稽居住,恍似开笼放鸟,一去不回。
再说施家,自从施济存日,好施乐善,囊中已空虚了。又经这番丧中之费,
不免欠下些债负。那严氏又是贤德有馀才干不足的,守着数岁的孤儿撑持不定,
把田产逐渐弃了。不勾五六年,资财罄尽,不能度日,童仆俱已逃散。常言“吉
人天相,绝处逢生”。恰好遇一个人从任所回来,那人姓支,名德,从小与施济
同窗读书,一举成名,剔历外任,官至四川路参政。此时元顺帝至正年间,小人
用事,朝政日紊,支德不愿为官,致政而归。闻施济故后,家日贫落,心甚不忍,
特地登门吊唁。孤子施还出迎,年甫垂髫,进退有礼。支翁问:“曾聘妇否?”
施还答言:“先人薄业已罄,老母甘旨尚缺,何暇及此!”支翁潸然泪下,道:
“令先公忧人之忧,乐人之乐,此天地间有数好人,天理若不泯,子孙必然昌盛。
某忝在窗谊,因久宦远方,不能分忧共患,乃令先公之罪人也!某有爱女一十三
岁,与贤侄年颇相宜,欲遣媒妁与令堂夫人议姻,万望先为道达,是必勿拒!”
施还拜谢,口称:“不敢”。次日支翁差家人持金钱币帛之礼,同媒人往聘施氏
子为养婿。严氏感其美意,只得依允。施还择日过门,拜岳父岳母,就留在馆中
读书,延明师以教之。又念亲母严氏在家薪水不给,担柴送米,每十日令其子归
省一次,严氏母子感恩非浅。后人评论世俗倚富欺贫,已定下婚姻犹有图赖者,
况以宦家之爱女下赘贫友之孤儿,支翁真盛德之人也!这才是:钱财如粪土,仁
义值千金。
说那支翁虽然屡任,立意做清官的,所以宦囊甚薄。又添了女婿一家供给,
力量甚是勉强。偶有人来说及桂富五在桑枣园搬去会稽县,造化发财,良田美宅,
何止万贯,如今改名桂迁,外人都称为桂员外。支翁是晓得前因的,听得此言,
遂向女婿说知:“当初桂富五受你家恩惠不一而足,别的不算,只替他偿债一主,
就是三百两。如今他发迹之日不来看顾你,一定不知你家落薄如此。贤婿若往会
稽投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