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间寒食节,夜里正月半。那庆奴思衣得衣,思食
得食。数月后,官人家中信到,催那官人去,恐在都下费用钱物。不只一日,干
当完备,安排行装,买了人事,雇了船只,即日起程,取水路归来。在路贪花恋
酒,迁延程途,直是怏怏。相次到家,当直人等接着。那恭人出来,与官人相见。
官人只应得喏,便道:“恭人在宅干管不易。”便教庆奴入来参拜恭人。庆奴低
着头,走入来立地,却待拜。恭人道:“且休拜。”便问:“这是甚么人?”官
人道:“实不瞒恭人,在都下早晚无人使唤,胡乱讨来相伴,今日带来伏事恭人。”
恭人看了庆奴道:“你却和官人好快活!来我这里做甚么?”庆奴道:“奴一时
遭际,恭人看离乡背井之面。”只见恭人教两个养娘来:“与我除了那贱人冠子,
脱了身上衣裳,换几件粗布衣裳着了,解开脚,蓬松了头,罚去厨下打水烧火做
饭。”庆奴只叫得万万声苦,哭告恭人道:“看奴家中有老爹娘之面。若不要庆
奴,情愿转纳身钱,还归宅中。”恭人道:“你要去,可知好哩!且罚你厨下吃
些苦,你从前快活也勾了。”庆奴看着那官人道:“你带我来,却教我恁地模样!
你须与我告恭人则个。”官人道:“你看恭人何等情性!随你了得的包待制,也
断不得这事。你且没奈何,我自性命不保。等他性下,却与你告。”即时押庆奴
到厨下去。官人道:“恭人若不要他时,只消退在牙家,转变身钱便了,何须发
怒!”恭人道:“你好做作!兀自说哩!”自此罚在厨下,相及一月。忽一日晚,
官人去厨下,只听得黑地里有人叫官人。官人听得,认得是庆奴声音。走近前来,
两个扯住了哭,不敢高声,便说道:“我不合带你回来,教你吃这般苦!”庆奴
道:“你只管教我在这里受苦,却是几时得了?”官人沉吟半晌,道:“我有道
理救你处。不若我告他,只做退你去牙家转变身钱,安排廨舍,悄悄地教你在那
里住。我自教人把钱来,我也不时自来和你相聚。是好也不好?”庆奴道:“若
得如此,可知好哩!却是灾星退度。”当夜官人离不得把这事说道:“庆奴受罪
也勾了。若不要他时,教发付牙家去,转变身钱。”恭人应允,不知里面许多事。
且说官人差一个心腹虞候,叫做张彬,专一料理这事。把庆奴安顿廨舍里,隔得
那宅中一两条街,只瞒着恭人一个不知。官人不时便走来,安排几杯酒吃了后,
免不得干些没正经的事。
却说宅里有个小官人,叫做佛郎,年方七岁,直是得人惜,有时往来庆奴那
里耍。爹爹便道:“我儿不要说向妈妈道,这个是你姐姐。”孩儿应喏。忽一日,
佛郎来,要走入去。那张彬与庆奴两个相并肩而坐吃酒。佛郎见了,便道:“我
只说向爹爹道。”两个男女回避不迭,张彬连忙走开躲了。庆奴一把抱住佛郎,
坐在怀中,说:“小官人不要胡说。姐姐自在这里吃酒,等小官人来,便把果子
与小官人吃。”那佛郎只是说:“我向爹爹道,你和张虞候两个做甚么。”庆奴
听了,口中不道,心下思量:“你说了,我两个却如何!”眉头一纵,计上心来:
“宁苦你,莫苦我。没奈何,来年今月今日今时,是你忌辰!”把条手巾,捉住
佛郎,扑番在床上,便去一勒。哪里消半碗饭时,那小官人命归泉世。正是:
时间风火性,烧却岁寒心。
一时把那小官人来勒杀了,却是怎地出豁?正没理会处,只见张彬走来。庆
奴道:“叵耐这厮,只要说与爹爹知道,我一时慌促把来勒死了。”那张彬听说,
叫声苦,不知高低,道:“姐姐,我家有老娘,却如何出豁?”庆奴道:“你教
我坏了他,怎恁地说!是你家有老娘,我也有爹娘。事到这里,我和你收拾些包
裹,走归行在见我爹娘,这须不妨。”张彬没奈何,只得随顺。两个打叠包儿,
漾开了逃走。离不得宅中不见了佛郎,寻到庆奴家里,见他和张彬走了,孩儿勒
死在床。一面告了官司,出赏捉捕,不在话下。
张彬和庆奴两个取路到镇江。那张彬肚里思量着老娘,忆着这事,因此得病,
就在客店中将息。不止一日,身边细软衣物解尽。张彬道:“要一文看也没有,
却是如何计结?”簌簌地两行泪下:“教我做个失乡之鬼!”庆奴道:“不要须
恼,我有钱。”张彬道:“在那里?”庆奴道:“我会一身本事,唱得好曲,到
这里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