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崔衙内白鹞招妖(古本作《定山之怪》,又云《新罗白鹞》)
啧啧地引
这白鹞子。衙内道:“却不作怪!我如今去讨,又没路上得去。”只得在下面告
道:“尊神,崔某不知尊神是何方神圣,一时走了新罗白鹞,望尊神见还则个!”
看那骷髅,一似佯佯不采。似此告了他五七番,陪了七八个大喏,这人从又不见
一个入林子来,骷髅只是不采。衙内忍不得,拿起手中弹弓,拽得满,觑得较亲,
一弹子打去。一声响亮,看时,骷髅也不见,白鹞子也不见了。乘着马,出这林
子前,人从都不见。著眼看那林子,四下都是青草。
看看天色晚了,衙内慢慢地行。肚中又饥,下马离鞍,吊缰牵著马,待要出
这山路口。看那天色,却早红日西沉,鸦鹊奔林高噪。打鱼人停舟罢棹,望客旅
贪程,烟村缭绕。山寺寂寥,玩银灯,佛前点照。月上东郊,孤村酒旆收了。采
樵人回,攀古道,过前溪,时听猿啼虎啸。深院佳人,望夫归,倚门斜靠。衙内
独自一个牵着马,行到一处,却不是早起入来的路。星光之下,远远地望见数间
草屋。衙内道:“惭愧!这里有人家时,却是好了。”径来到眼前一看,见一坐
庄院——庄,庄!临堤,傍冈。青瓦屋,白泥墙。桑麻映日,榆柳成行。山鸡呜
竹坞,野犬吠村坊。淡荡烟笼草舍,轻盈雾罩田桑。家有馀粮鸡犬饱,户无徭役
子孙康。——衙内把马系在庄前柳树上,便去叩那庄门。衙内道:“过往行人,
迷失道路,借宿一宵,来日寻路归家。”庄里无人答应。衙内又道:“是见任中
山府崔丞相儿子,因不见了新罗白鹞,迷失道路,问宅里借宿一宵。”敲了两三
次,方才听得有人应道:“来也,来也!”
鞋履响,脚步鸣,一个人走将出来开门。衙内打一看时,叫声苦!那出来的
不是别人,却便是早间村酒店里的酒保。衙内问道:“你如何却在这里?”酒保
道:“告官人,这里是酒保的主人家。我却入去说了便出来。”酒保去不多时,
只见几个青衣,簇拥着一个著乾红衫的女儿出来。吴道子善丹青,描不出风流体
段;蒯文通能舌辨,说不尽许多精神。衙内不敢抬头:“告娘娘,崔亚迷失道路,
敢就贵庄借宿一宵。来日归家,丞相爹爹却当报效。”只见娘娘道:“奴等衙内
多时,果蒙宠访,请衙内且入敝庄。”衙内道:“岂敢辄入!”再三再四,只管
相请。衙内唱了喏,随着入去,到一个草堂之上,见灯烛荧煌。青衣点将茶来。
衙内告娘娘:“敢问此地是何去处?娘娘是何姓氏?”女娘听得问,启一点朱唇,
露两行碎玉,说出数句言语来。衙内道:“这事又作怪!”茶罢,接过盏托。衙
内自思量说:“先自肚里又饥,却教吃茶!”正恁沉吟间,则见女娘教安排酒来。
道不了,青衣掇过果桌。顷刻之间,咄嗟而办。幕天席地,灯烛荧煌。筵排异皿
奇杯,席展金觥玉斝。珠罍妆成异果,玉盘簇就珍羞。珊瑚筵上,青衣美丽捧霞
觞;玳瑁杯中,粉面丫鬟斟玉液。衙内叉手向前:“多蒙赐酒,不敢只受!”女
娘道:“不妨!屈郎少饮,家间也是勋臣贵戚之家。”衙内道:“不敢拜问娘娘,
果是那一宅?”女娘道:“不必问。他日自知。”衙内道:“家间父母望我回去。
告娘娘指路,令某早归。”女娘道:“不妨!家间正是五伯诸侯的姻眷,衙内又
是宰相之子,门户正相当。奴家见爹爹议亲,东来不就,西来不成,不想姻缘却
在此处相会!”衙内听得说,愈加心慌,却不敢抗违,则应得喏。一杯两盏,酒
至数巡。衙内告娘娘:“指一条路,教某归去。”女娘道:“不妨,左右明日教
爹爹送衙内归。”衙内道:“‘男女不同席,不共食’,自古‘瓜田不纳履,李
下不整冠’,深恐得罪于尊前。”女娘道:“不妨!纵然不做夫妇,也待明日送
衙内回去。”
衙内似梦如醉之间,则听得外面人语马嘶。青衣报道:“将军来了。”女娘
道:“爹爹来了,请衙内少等则个。”女娘轻移莲步,向前去了。衙内道:“这
里有甚将军?”捏手捏脚,尾着他到一壁厢,转过一个閤儿里去,听得有人在里
面声唤。衙内去黑处把舌尖舐开纸窗一望时,吓得浑身冷汗,动弹不得,道:
“我这性命休了!走了一夜,却走在这个人家里。”当时衙内窗眼里,看见閤儿
里两行都摆列朱红椅子,主位上坐一个一丈来长短骷髅,却便是日间一弹子打的。
且看他如何说?那女孩儿见爹爹叫了万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