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卧轨事件发生后刚刚一个月,也就是1999年7月14日,幸福矿那个地区下了一场特大暴雨。有个老汉说,他活了快八十多岁,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急的雨。那天的雨不像是下,也不像书里描写的是瓢泼,简直是有人把悬在头顶上盛满了水的大缸给扳倒了,那水从空中哗哗地直往下倒,全无一点遮挡。这水,从中午12点一直倒到下午4点。
这天的雨下得有点奇。光是在幸福矿那一块地方,它上面的风流山庄没下,它下面的那个煤矿也无雨。雨一停,太阳便从云堆里钻了出来,笑嘻嘻地,好象自己做了什么光彩的事情,又好象在幸灾乐祸窥视人间发生的种种怪事。
94
快12点了,党委书记郝一民从坑下上来,洗过澡,顺路来到了矿调度室。调度员老万给他倒了杯水,说:“郝书记,你马上就要退休了,还下坑干什么。”
郝一民笑笑说:“我这人是天生的贱骨头,一没事了就想到坑下圪转圪转,你别说,这做什么事情也有瘾,隔上几天不下去看看就不放心。”
“人家有了时间是往歌厅、饭店跑,去吃海鲜,搂小姐,你是往坑下走。”
“让他们吃吧,搂吧,总有一天会吃坏肚子,搂出毛病来,别以为那是些便宜,现在好吃,将来难消化!”
“郝书记,要是咱们国家的干部都像你,就用不着反腐败了。”
“我们这些人老了,跟不上形势了。要是都像我们,那纪委就用不着了成立了。”
“那可不行,少一个部门,就要减少少好多人提拨的机会。就像精简机构一样,要是不搞这项工作,就不会出现精简机构办公室,前几年,咱们还不是成立过‘打铁办’吗?”
“唉,多一个泥胎就多一柱香啊。现在是干部队伍越来越壮大,工人队伍越来越萎缩,头重脚轻,迟早要摔跤。”
“全局都是这个样子。我听说有的处室处长、副处长、科长三个人领导一个科员,那个科员还是个主任科员。郝书记,你还没吃饭吧,外面下雨了,呵,这雨真大。”
郝一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12点整。
这雨一下开,就没有停过,也没有小过。
郝一民去不了食堂,在调度室煮了一包方便面,就顶了一顿饭。吃过方便面,他看几个调度员下来几盘棋觉得有点困了,就问:“矿领导今天是谁值班?”
调度员告诉他是路矿长。
郝一民问:“路矿长呢?”
调度员回答,路矿长不到10点就走了,走的时候也没有说去哪儿。”
“这个路畅,一个星期值一天班也不能安安稳稳守在这里。”郝一民告诉调度员,他有点累,要躺一会,有什么事情就喊他。
再有一个月,郝一民就是满六十岁的人了,就该退休了。他属于那种工农干部,没有多少文化,是从工人到带班的到支部书记总支书记再到党委副书记党委书记一级一级熬上来的。他生性耿直,说话不会拐弯儿,办事缺乏灵活性,所以许多领导不怎么喜欢他,可又从他身上找不出什么毛病来,而且郝一民在群众中口碑极好,人们都叫他老好人,不管是谁,只要找到他,能办的事情他一定尽力帮忙。所以那些不喜欢的领导又不敢轻易地动他。局里有的领导曾经想提议让他到纪委去当副书记,这是个没有人愿意去的清水衙门。但这个提议最后给否决了,因为他们担心这个老头到了那里不会办事,说不准哪一天会捅出什么大漏子来。于是,就继续让他在幸福矿当书记。反正,他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郝一民睡得正香,调度员进来推醒了他,着着急急地说:“郝书记,坑下出事了。”
他一边往起坐一边问:“是哪个队?”郝一民以为是出了工伤。
“不是。是井下让水淹了。”
郝一民来到调度台拿起了电话。电话是井下打来的,打电话的是个电车司机,那人在电话里说,大巷里进了水,看样子水势还不小。郝一民告诉那人,看到人就让他们撤离现场,马上升坑。他告诉调度台,通知井下所有的人,立即撤离。然后,就从墙上取下了雨衣,同一个调度员说:“李主任,你在这儿坐阵指挥,老万,咱们到坑口看看。”临出门时,又说:“赶快通知路矿长,不管采取什么办法,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矿调度室离坑口大巷不远,可就这几百米的距离,郝一民和老万走了二十多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