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维素国相和罗伦佐院长看来,刚从神殿回皇宫的皇帝陛下显然很是志得意满,以致于平日里的一些小毛病都收拾了起来,态度和蔼的跟大家商谈着国事,神态惬意,脸上带着些淡淡的笑容,还时不时的拿起桌上的银壶,为两人的水杯里续上香茶。
在光明神族眼皮子底下退出联盟、驱逐神殿祭司,这都不是小事情。巨细无遗的谈下来,时间也不短了,直接挪用了大家晚餐的时间,等到把最后一件事情也说完时,才发现面带微笑的凯瑟翎已在旁等候多时,身后几名宫女都捧着食盒。
“耽误了晚餐,这可不好。”科恩站起身请母亲坐下,吩咐宫女们上菜,把几样制作精美的主菜放到国相和院长面前。又亲执酒壶,注满玉杯。
“自朕登基以来,国事大多艰难凶险,都是两位在尽心辅佐,斯比亚帝国能有今天,朕心里知道是谁在操劳。”皇帝缓缓举起酒杯:“朕,敬两位。”因为有大臣在旁,所说的又是国事,所以科恩称“朕”才合乎礼仪。
凯瑟翎微微侧身,避开一点,面带微笑看着面前的两老一小,谦虚两句之后,两人才回礼尽饮。
“母亲,我来,”科恩从凯瑟翎手里拿过酒壶,一边斟酒,一边用温和的目光打量着国相和院长:“今天从神殿出来之后,朕收到了一个消息,正好向两位咨询。”“为陛下解答疑问,正是臣的天职。”院长正色回答说:“陛下请问。”
“听说,”一抹柔和的微笑在科恩的脸上出现,但接下去所说的话,对在座的人而言却如同晴天霹雳:“朕其实不是斯比亚帝国第十七代皇帝,而只是一个夏麦皇族的亲王而已。”“当啷”一声,罗伦佐院长手中的玉杯掉在桌上,胸前衣襟上沾满飞溅的酒汁,脸色变得煞白。凯瑟翎愣了一愣,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转头过去注视着自己的丈夫和院长。倒是维素亲王最为镇定自若,他面上淡淡一笑,把酒杯轻轻放下:“无论那朝那代,都会有这些针对君王的流言,不知陛下是从何处听来的?”
“是皇妃间接告诉我的,本来朕也不是太相信,”科恩脸上的神情未变,伸出手去,扶正院长身前的酒杯,语气平缓,像是说着日常小事:“所以在来这里之前,朕先去各处查证了一番,终于知道了在菲谢特殉国之后,光明神族并没有颁布更改斯比亚皇族的上谕。每逢皇族更迭,神族不都是应该颁布一道上谕吗?因为几百年没有皇族败落,一般贵族不清楚,朕也不清楚,但两位应该知道吧?”
“或者……”罗伦佐院长看了维素亲王一眼,回答说:“或者是因为光明神殿从中作梗,或是光明神族有更改法令的意图……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君权神授,这是光明神族公主今天告诉朕的话。”科恩笑了笑:“院长,你虽然性格固执,可你是一个聪明人。你应该明白,作为授于权力的象征,光明神族一定不会更改这个仪式化、神圣化的法令,除非,夏麦皇族皇权还没有在真正意义上更迭、被他人取代。”“夏麦皇族历经多代,开枝散叶,或者在帝国某处还有后代也是正常的,”维素亲王轻声说:“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光明神族或者会有其他的一些想法,不颁布上谕也是正常的。”“这个问题朕也想过了,”科恩鼓掌说:“两位想知道答案吗?”
“皇族,之所以会被称为皇族,是因为他是一个帝国的象征,是因为他站在帝国权力的顶端,是因为他处于全体国民的仰望之中!脱离这个定义,不再能指引帝国、不再是国民的道德榜样,那就不再是皇族!”掌声一停,科恩的语气强烈起来:“一个隐身于市井荒野的普通人,即便是继承了血统,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以前皇族更迭时,有很多这样的情况。皇家图书馆的资料或者有错误,但三位前红衣祭司的记忆不会有误吧?”
“陛下……”罗伦佐院长刚一开口,就被科恩的目光震慑——但奇怪的是,科恩的目光很平和,人畜无害那种。
“如果你们还想隐瞒,朕可以把尤里西斯亲王叫来,他身为坦西帝国皇族,两任联军统帅,对这些事情也是相当了解的,”科恩又笑了笑:“不过那样的话,我们就要以公事论处了。”
历代皇权之争,尽是至亲间兵刃相向,无一不是血泪横飞。科恩虽然在很多事情上豁达谦让,但身在皇帝这个位置,于公于私都是只能上不能下,以他今时今日的威望与能力,一句“以公事论处”,那就不知道会有多少颗人头要落地,多少家族要遭受清洗!
“既然现在还不是公事,那么我就可以说话,”与先前下意识的察觉事情有异不同,一向无保留信任儿子的凯瑟翎已经知道事情的大概,并从震惊中醒悟过来,冷笑着对维素亲王和罗伦佐院长说:“事情最好就在这桌上说清楚,不然的话,你们会知道什么叫后悔!”作为母亲,凯瑟翎站在科恩一边。对儿子,她很了解,科恩在某些方面是异常的敏感,应对行为也是很激烈的。如果两个老家伙把科恩的耐心磨光,这事情就不再有挽回余地。
但在维素亲王和罗伦佐院长现在的处境,这件事情真是无法开口,因为无论怎么说,最后都是一个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