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三更梆声响过,胡家家仆也都关门上闩熄灯休息,转眼院中空无一人,唯有那枚大钱仍孤零零的立在原地。此时忽见黑暗中一个人影悄悄走了出来,站在大钱面前伸出双手不住抚摸。月光将他容貌照的清楚,正是潞安府的捕头赵亘。原来方才他见自己所言无人相信,心中大是不服,可这枚大钱又实实在在的立在面前,一时难以辩驳。心中一动便假托如厕,实则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待胡家无人后便悄悄走出,想要细细揣摩一下这枚铜钱,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端倪出来。
他走到铜钱旁伸手不住摩挲,感觉触手冰凉,并无什么异常,他心中不甘,又转过去将另一面摸了遍,可仍是找不出什么不同。至此他不由有些沮丧,正想转身离去,一抬头忽见月光下那铜钱的方孔中居然散发出一道五色光来,流光溢彩颇为夺目。赵亘心中大奇,探首从孔中看去,只见里面居然别有一番洞天,琼楼翠阁,綉槛文窗,赫然是片世外桃源。更奇的是这楼中所物无一不精无一不奇,琉璃屏,珊瑚榻,兼之珠玉宝玩无不具备,将他看得是眼花缭乱心动不已。正自疑惑间,忽听一阵莺声燕语传来,随即便见三个身穿五铢衣的女子手抱乐器从楼中走出,均是明铛玉佩光彩照人,居然是罕见的绝色美女。只听左首那紫衫丽人道:“《紫云回》这首曲子自被阿环盗走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演奏过了,今晚月色甚好,何不重奏此曲?”中间那黄衫丽人娇笑道:“姐姐说得甚是。只是有曲而无舞,终是无趣,不如让阿蛮就着乐曲一展舞姿,岂不更好?”右首那红衣丽人听罢却痴立不语,似乎尚有些犹豫。紫衫丽人见状笑道:“阿蛮莫不是让白家郎将腰围变粗了?”红衣丽人听罢不由双颊红晕,羞道:“两位姐姐莫要取笑奴家了,即是良辰美景不应虚度,奴家就为两位姐姐助个兴。”黄衫丽人闻听笑道:“这才是好妹妹。”说毕盘膝而坐一用琵琶一用萧奏起乐来。
赵亘初听只觉这琴韵优雅,箫声清丽,琴箫悠扬,甚是和谐,让人听得心驰神醉,流连其中。一阵风来庭前桃花秫秫而落,如同红雨。小蛮趁风振袖而舞,身姿曼妙,细腰无骨玉腿修长,翩翩身影穿梭于桃花之间,更是别样的艳丽。赵亘初时探首而入,此时正逢佳境如痴如醉,不知不觉间半个身子都探了进来,正在此时忽听楼上一声娇喝道:“哪里来的龌龊奴,敢来此窥视闺榻!”语音将落,三位丽人及楼阁便忽然消失不见了。赵亘惊出一身冷汗,醒过神来,发现自己半个身子已然穿过钱孔,他急忙想将身子退出,不想那方孔却不住缩小,将他卡在了其中。赵亘心中慌乱,愈加用力挣扎,可越是挣扎那钱孔缩得越小,赵亘欲进不能,欲退不可,又觉腰际疼痛难忍,不由放声狂呼起来。胡家上下乍听院中有人大声喊叫皆惊讶万分,以为是来了盗贼,待胡文恭披衣起来带着家奴急匆匆赶到,这才发现呼叫之人居然是赵亘。他大惊之下急忙问起缘由,赵亘这才将方才之事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胡文恭听罢又好气又好笑,再看那钱孔果然将赵亘牢牢束住,于是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仆人想将他拉出来,可稍稍用劲赵亘就痛不可支,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不多时天色已亮,胡家又有好事的家仆将这事传了出去,附近之人听说有这等奇事纷纷赶至胡家来看稀奇,一见赵亘的样子便大笑不止,赵亘又羞又愧,垂头丧气一声不吭,任凭诸人对他指指点点。正在众人束手无策时,一人已施施然走了进来,众人一看,正是那奇人五岳子。他一见赵亘的模样,不由双眉紧皱道:“你乃一介贫骨,却妄觊妻妾之奉宫室之美,以致钻穿钱孔,孽由自作,不可活矣!”赵亘闻听吓得脸色惨白,浑身颤抖难言一声。众人也是大惊,胡文恭急忙对五月子道:“虽说他心存妄念,但终究只是一个粗人不明事理,还盼道长能救他一救。”五岳子道:“天地间,有礼义廉耻、酒色财气八字,如武侯八阵图。廉为生门,财为死门,他现今已从死门而入,尚乞望能从生门而出吗?”赵亘听罢全身抖如筛糠,再也按捺不住,当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苦苦哀求五岳子能救他一命。五岳子叹一口气道:“贫道看你尚有悔悟之心,或可一救。”言毕从袖中取出一支笔来,轻呵一口气,那笔瞬间变得足有扫帚般大小,五岳子命人取来浓墨,用毛笔蘸了在钱孔边上涂了一个圈,说来也怪,那钱孔眼瞧着慢慢的扩了开来,忽听“哎呦”一声,原来是赵亘已从钱孔中穿出一头栽在了地下。五岳子对铜钱又呵一口气,铜钱随之慢慢缩小,直至如普通大小。五岳子拾起钱纳入袖中,对赵亘道:“如今暂且让你笔下超生,以后切勿再为一钱而不顾性命了。”赵亘跪在地下汗如雨下,唯磕头如捣蒜。众人或惊或佩,议论纷纷,五岳子却仰首大笑,笑声中已转身出门飘然而去。待胡文恭回过神来派人去追,门外早已不见五岳子的身影了。众人知道遇见了散仙,均是惊叹不已。第二年胡文恭带头出资在城隍庙为五岳子立了一座塑像,当地居民焚香祈祷时有灵验,只是一只不知这五岳子到底是何方神仙,于是便尊称他为“钱仙”。而赵亘自此以后洗心革面,做事循规蹈矩,终身不敢再妄收他人一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