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胡柏昼行夜宿有惊无险,饥民虽多却秩序井然,并无哄抢过往商旅之事,因此不到十日他便回到了白水县城。此时官军进剿一月,王二兵败被杀,白水也刚刚被官军收复了。胡柏心中担心自己父母的安危,一入县城便直奔家门而去,却见自己的父母好端端的在家中,他这颗心才总算是放了下来。原来王二作乱之时只是攻打县衙劫杀富贵,二老在家紧闭房门足不出户,虽受了些惊吓,倒也未曾损失什么。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一家人才得以团聚,可谓是祸福参半,胡家上下均是欢喜万分。过得半月,胡柏忽然收到一封信,打开一看原来是东家所写,信中说道一来担心他的安危,不知他是否平安到达,二来是因为最近生意繁忙人手不够,若是家中无事,还望他见到信后能尽早回去帮忙。胡柏看罢便将此事告知了父母,父母皆说这东家有情有义,让儿子不要在家耽搁,还是早点回去才是。胡柏心中也一直感念东家的恩德,当即将家中诸事一一安排妥当,这才恋恋不舍的辞别父母踏上回程。
路上到处还是一片兵荒马乱之相,路过南阳之时胡柏仍旧住在上次的那家小客栈中,想看看那和尚还在不在。刘掌柜一见他老脸都乐开了花,殷勤万分的跑前跑后端茶送水,后来听胡柏又问起那和尚,刘掌柜便道胡柏走得第二日和尚也悄悄离去了,不知去了哪里,说到这里刘掌柜又开始不住口的夸着胡柏的仁义。胡柏心中略感失望,随手赏了他几文钱便回房休息了。第二日早起一看天空艳阳高照,胡柏在柜台上结完帐便出了门,刘掌柜一直将他恭恭敬敬的送至门外才回去。此时已是春末夏初,出城进山走了几个时辰胡柏便觉头顶烈日炎炎,汗湿数重衣裳。又走一会更觉口唇焦渴酷热难耐,正想找个阴凉之处喝口水,忽见前面路旁有一颗大树,树下还坐着几人正在歇息。待走近一看才知这几人原来也是赶路的行人,因为天热所以在此休息。胡柏上前和他们打了个招呼,随即也找个地方坐了下来,他拿出干粮就着凉水填饱了肚子,转头一看那几人都靠着树干眯着眼打起盹来,这瞌睡仿佛能传染一般,瞬间胡柏也觉双眼发涩昏昏欲睡,想着不妨小睡一会再赶路,于是也靠在竹莢上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吹来将他惊醒,待睁眼一看,只见西边一抹晚霞衬着夕阳,树头飞鸟正在纷纷归巢,而原先那几个路人不知什么时候早就走了,唯余他一人酣睡至此时才醒。胡柏口中失声叫道:“坏了坏了。”心道一时贪睡,却误了行程。前面山路甚长,非四五个时辰出不了山,而这条路他上次走过,沿途除了邵家庄之外并无其他村落,此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可如何是好。他本想掉头回去,可一想回南阳也要再行几个时辰,况且好容易走了这么多路,心中实在有些不甘。正在此时他忽然想起上次在路上似乎见到过一个破败的土地祠,虽然已早无香火供奉,不过看起来勉强还能遮风挡雨,实在不行今晚不就在那里将就一晚,待明日再继续赶路。想至此处他忙不迭的从地下起身,抬头一看夕阳已被山峰遮了一半,赶紧打足精神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过不多时天色逐渐便暗了下来,此时一轮新月挂在半空,月光冷冷清清的洒在山间,山道前后并无人烟,唯有他一人孤单的身影,四周树影朦胧虫叫枭啼,偶尔还传来一两声野兽的嚎叫,将胡柏听得心惊不已。一路胡柏不住四处张望,可走了许久,却始终未见到那座土地祠。他心中暗暗起疑道:莫不是我记错了不成?若果真如此,今晚可就大大糟糕了。待脚下不停又走了二三里,仍是一无所见,路旁除了树林便是山崖,那座土地祠却了无踪影,如同不曾有过一般。胡柏虽然走得已是精疲力竭,可却不敢停下脚步,唯恐路旁窜出什么财狼虎豹来。正自不住懊丧悔恨间,忽见前面数里处星火点点,仿佛全是灯光。胡柏见此情形心中大为惊异,他知这一路除了邵家庄并无其他人居,况且这邵家庄也被自己一把火烧了,哪还有什么村落,莫不是自己看花了眼?他满腹狐疑的向前走去,行不多远便发现前面有一小路,此刻灯火就在小路的前方不远处。
此刻那灯火渐亮看得真真切切,胡柏心中暗想,莫不是这岔路上还有一个村庄而我上次却未曾留意?虽说有些惊疑不定,可仍是决定前去看看,万一真有人居自己今晚也能找个投宿之所了。不多时胡柏已沿路走至近前,果见路旁立着青砖碧瓦十数间房,房前均张灯结彩挂着灯笼,像是有什么喜事一般。胡柏见状心中大喜,原来这真是一个村庄,而且这里家家都有灯火,和邵家庄那个鬼地方大不相同,此刻一想到邵家庄他仍觉后怕,身上不由连打了几个哆嗦。胡柏好容易定下神来,几步走至房前,伸手便在门上轻敲了数下。过不多时便听吱呀一声门缓缓打开,却见一个三十余岁的精瘦男子站在门口,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胡柏见他一身农夫打扮甚是平常,唯独脸色蜡黄眼光茫然,似乎有些空洞无神。胡柏拱拱手道:“在下是赶路的行人,天晚路经此处,腹中饥饿身困体乏,故欲借宿一晚,还请主家多多包涵。”那农夫听了此言却不答话,仍是怔怔看着他,也不知脑中在想些什么。
胡柏又向他身后看去,只见屋中还有一个妇人,此刻坐在桌旁